你说医要死的人就不值得花那个钱,你是要生囝仔,囝仔生下来,要活大几十年的,这个钱也就值了。”
“我怕呀!
做那种身体检查,人家可能拿个机器在你下面弄来弄去……”
两个人压低声音耳语着。
剪头婶嗤笑一声,笑香妹迂腐:“你真是!
有什么怕的?怕这怕那,难怪有阿忠这种死人头,说女人开不了飞机,因为怕在天上转来转去!”
香妹红了脸:“哎呀,真的。
我想你这次到市里去检查身体,我正好和你一起去嘛。
多个人作伴,没那么怕!”
剪头婶懂了她此番话用意,脸色沉了,半天不响,阿忠跟小奇还在谈飞行员的事,小奇说过段日子还要复检。
剪头婶一生没坐过飞机,迷迷沉沉间仿佛看见孙女开着一架螺旋桨飞机,盘旋着掠过大海,化成了一只海鸥……她的孙儿大野吊儿郎当地摆着手臂进门,她一下惊醒,喝道:“又出去野到这么晚!
作业也不写!
你姐将来开飞机,你就去收垃圾!”
她想,要是大野也能开飞机多好。
她得活到大野长大的那天。
终究还是去了市里医院,她和香妹一起,她可不像香妹,怕那些先进的仪器,在她看来,先进的东西一定是造福人的东西,她有这冒险的胆魄,平时赌点小钱也是为了刺激,若晚生几十年,换她去天上开飞机。
香妹一直忧心忡忡,说好像在医院遇见认识的人,她说认识就打个招呼咯!
不知香妹在畏手畏脚什么。
诊断结果惨重,这狗屁糖尿病已在她身体不知长居了几年,悄然变异,转成了什么尿毒症,医生查看她状态,说精神还能这么好,行走自如,真是身体素质过人。
她骄傲得很,挺直腰杆要给城里医生看看农村妇女有多硬朗,但医生话没说完:表面情况还好,随时可能恶化,定时炸弹一响,就是粉身碎骨。
要换肾,要么就长期做那什么透析治疗,选哪边都是一笔天价巨款,她没犹豫——还跟上次一样,像根巍峨的永不会倒塌的柱子一样立起,大步踏出诊室回家。
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哪!
阿忠说去帮她借,说孙子孙女都长大了,工作赚钱为她还。
小奇也说开飞机能赚很多钱。
她骂她们都是神经病,打算盘打到不知哪里去。
总之坚决不治,天天虎虎生威地在村头行来踏去,到每家每户去串门、去对小辈们指手画脚。
小奇为此有些焦心,这几乎等于她的阿嫲被下了病危通知了,也许哪天睁开眼,人已经没了。
但她在学校还是笑笑的,跟大家说起阿嫲的情况,说:“还很能吃!
昨晚吃了三大碗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