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半斜新罗帐,秋日倦怠不觉长,峨眉蹙蹙梦惊魂,揽衣推枕起徘徊。
皇后沈怡君,穿着凤袍侧躺在罗汉塌上,那凤袍上的金丝银线在烛火的映照下流转着华贵的光泽,贴身宫女绾綺轻柔的为她盖上孔雀裘羽被,七彩的翎羽在宫女添香手持孔雀扇的摇曳下微微颤动,仿佛活了一般,裘被上的七彩金光,映射在沈怡君美丽的容颜上,看上去,如同盛开的牡丹,华丽而庄严。
沈怡君微闭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笑意,似乎正在梦中经历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愁闷。
罗汉塌旁,香炉中升腾起淡淡的烟雾,伴随着宫中特制的熏香,萦绕在沈怡君的身边,将她带进昨日巳时初。
寰宇盛宫的天,阴沉沉的,冷冽的秋风,呼啸着,如同无数无形的刀刃,割裂着天空的宁静。
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天际,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沉重与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宫殿的琉璃瓦在风的吹拂下出沉闷的响声,宛如远古的战鼓,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雨。
沈怡君站在那华丽的宫殿之外,她的身影在辰阳的映射下显得单薄又孤独,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透着一股平淡,“臣妾恭送陛下。”
她微微低头,眼眸中闪烁着恨意,却是内敛着不让它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她知道,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展现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一位鬓半百,身穿二品紫衣绣着锦鸡官服的老者也随之躬身行礼,他的声音中透露着无尽的沧桑与叹息,“老臣恭送陛下。”
皇帝的身影渐行渐渐远,沈怡君却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威严和冷漠,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
宫殿内的案几上放着几本札子,其中一本被摊开来,上书写着:‘臣御史台柳宗纶弹劾户部尚书沈曦,御下不严,门生和仲谋收受贿赂····’
宫女绾綺,轻缓的走到皇后沈怡君身侧,搀扶着她,朝着殿内走去,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沈怡君的华服之上,映出淡淡的光晕。
绾綺稳稳的边走,边恭敬的问道:“娘娘,快近午时,是否要备膳?”
沈怡君没有回答她的话,只身缓缓的坐在主位之上,声音如丝竹般悠扬,“阿爷,寅时末刻就朝宫里赶,嬢嬢备的早膳,想必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户部尚书沈曦也随着沈怡君到禹坤宫正堂内右的圈椅上,轻轻的坐下,沧桑的声音,透着疲惫,缓缓道:“朝会,向来如此,为人臣子,就得紧守空乏其身之礼,那有让陛下等的道理。”
沈曦的话虽然如此,但绾綺还是接收到了沈怡君备膳的眼神,微微欠身,转身离去,步履间裙摆轻摆,如同绽放的莲花。
堂外的风轻轻吹过,带来一丝丝凉意,却吹不散正堂内的凝重,皇后沈怡君的眼眸半敛着,扭头看向茶几上那摊开的札子,缓缓的合上,出口的声音,似带有一丝恨,又好似痛惜,她淡淡的道:“阿爷,怎能如此的不小心,这种人怎可堪用?”
户部尚书沈曦闻言,暗淡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起苍老的手,轻轻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仿佛在寻找着岁月的痕迹,又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时间在静默中划过,沈曦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轻啜了几口茶水,缓缓开口道:“和仲谋只不过是,小杜大人捅向二皇子李元浩的刀。”
沈曦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他端着茶杯看着几名宫女从门外,鱼贯而入,手中托着各色精致的餐具和菜肴,一一有序的摆放到右边厅堂内的圆桌上,其上,银质的餐具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菜肴的香气与桂花的芬芳交织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
沈怡君挥了挥手,看着鱼贯而入的宫女又退了出去,起身搀扶着她的父亲沈曦,朝着餐桌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他杜宬要查二皇子,可与您何干?”
沈曦步伐稳健,声音沉稳,叹息一声道:“我沈家出了两位皇后,你爹我又舔居户部尚书,杜宬,呵,不过是把刀而已!”
父女二人缓缓的在桌边坐下,沈怡君听到她父亲这番话语,就想起她那个死了十二年的姐姐,餐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帕子,似要将那指甲红印深深的印在帕子之上。
沈曦看着沈怡君的不彩的脸色,叹息一声,又道:“每朝每代,吏治从来都是重中之重,这次贪墨之事,陛下虽然没有对我们沈家说什么,但说到底,你阿翁要将国公的爵位还给陛下,还要立可搬离京都,回到南阳沈家庄养老。”
沈曦的话语如同深秋的寒风,让沈怡君的心瞬间变得冰凉。
她望向窗外,那曾经繁华似锦的京都街景此刻显得如此黯淡无光,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阿翁那坚毅而又苍老的面容,他一生为国为民,如今却要因为一些人的贪婪而失去所有。
沈怡君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沈曦的盘中,没有接父亲的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朝堂之上的风云诡谲,她这般的女子,那有那深沉的智谋,她只能静静的听着父亲将沈家这次的劫难,缓缓道来,“年初的春闱本是为朝廷选贤,杜宬的这一刀,将朝中大多数人,全得罪了一个遍,如今,再加上整顿吏治,查腐查贪,他彻彻底底就成了如他名字一般‘独臣’,我们的陛下啊!”
沈曦叹息一声,便不再言语,夹了那盘中的鱼肉,塞进嘴里,却满是苦涩,尝不到一点鲜美和甘甜。
沈怡君其实很明白,那个男人能饶了她沈家,还是看在她那死去姐姐的面上,不忍过多苛责,可她的心里要如何甘心,她的恨意要如何能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