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帝姬李昭华目光如水,凝视着长身玉立的杜宬,微微一笑道:“杜居中,这话有点偏了,‘名利’二字确实能让人疯狂,但本宫觉得‘欲望’二字更恰当。”
杜宬还从来没想到有人能用这两个字去解释科场舞弊,左不过是,全都默认了‘名利’二字,用‘欲望’来解释,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哦,微臣愿闻其详!”
大长帝姬李昭华淡淡一笑道:“老子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上德之人,于本心而言顺自然,顺天理,以自足而乐,不过分贪求口腹享乐之欲,只以恰好知足满足自心之欲,是为正欲,如吃饭、喝水等,只解决饱腹、口渴等身心需求之欲,为正欲。
但过分要求吃天下最好的山珍海味,喝天下最甜的泉水,就是邪欲,是为失德。”
李昭华的话如晨钟暮鼓,在兰皋水榭四周回响,微扬着头颅,目光如深潭般宁静,似乎能洞察世间万物的真相。
水榭之上,或坐或立的嫔妃、皇子、大臣、世家子弟、诰命夫人、世家贵女,以及那些宫女、太监们,或凝眉细听,或嗤之以鼻。
其中以礼部侍郎郭峮最是嗤笑,他道:“荒谬,公主之言,老夫不能苟同,吃饭只为吃饱,若那点饭不好吃,咽不下,当如何?睡觉是人生头等大事,若那床睡的不舒服,落下疾病,又当如何?若人人只为芝麻大的满足,那何来行商汇通天下,何来民之富,国之富?何来君之颜面,立国之威?”
李昭华听闻郭峮之言,笑了笑道:“道家言,身心通达,即不入魔,可郭大人您,有没有想过,那饭为什么不好吃?那床为什么睡的不舒服?”
礼部侍郎郭峮想都没想,张口就来道:“自是百姓之责。”
李昭华听闻此言,冷笑一声,道:“那郭大人,您就没有责任?”
郭峮一时间没弄明白李昭华的意思,疑惑道:“我有何责任?”
李昭华肃穆,厉声道:“不光您有责任,在座的诸位,乃至父皇都有责任,饭不好吃,床不好睡,怪百姓,这是错,大错特错,百姓耕田,育种,那个不要银钱与学问,就以种田育种而言,其内之学问广茂而深远,就以五谷中的稻米而言,从育种、芽、育苗、分秧、插秧、抽穗,分株、开穗花,分雌雄等等,在座的诸位能懂多少?
米粒中的粉甜度是多少,稻谷中的雄株、雌株有几何?
人工辅育能出几何高产?
干旱之年,有几何可让百姓饱腹?
洪灾之年,百姓又将如何应对?可有提前预防,拨款几何?又以几何方式应对?亦有几何可让百姓饱腹?
在座的各位,可有想过?”
李昭华的提问,问的郭峮以及在场的每一位,全都沉默,哑口无言。
李昭华看着这满场需要仆妇服侍的诸人,全都是三代享乐者,冷笑一声道:“农学、墨学等百家之学之能,在大汉董氏一族的倡导下,渐渐衰弱,天下全都成了只知道读死书,为‘名利’二字之下,‘欲望’支配的傀儡。
这难道不是尔等的悲哀?
吾清醒不到一年,父皇请大儒为吾授课,吾如孩童之初,好奇天下,因而问了先生十万个为什么?
先生无解,只能以万书有解回答吾,因而吾用了十余月的时间,一目十行,读完盛京城那座藏书楼中所有书籍,吾读完,还是觉得无解。
就在吾困顿之时,药王谷迟神医携他之友,珑翠山天府张天师以老子《德道经》与《黄帝内经》为吾解惑,吾因而开悟,才明白天下之人,何其痴、傻、愚不可及。”
李昭华的这一骂,让水榭之上的所有人,或思,或怒,或嗤鼻,或冷笑,或赞赏,就当李昭华准备再继续开口时,都察院御史大夫廖明薪从席位之上缓缓站起身来,廖明薪年过五荀,神态威严,他微微拱手,朝大长帝姬李昭华施了一礼道:“长公主所言,老夫深以为然,其理卓然,见地颇深,不忘百姓疾苦,实乃忧国忧民,仁人爱人,悲悯苍生之大仁大义之心,然,容老臣僭越,有几句逆耳之言,实是不吐不快。”
李昭华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言论,倒是惹出了都察院的御使,她眉头微挑,这一位,素来以公正严明,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闻名,若是能将这一位,李昭华想道这里,淡然一笑道:“廖公有何高见,本宫愿闻之。”
廖明薪从席位上,缓缓踱步而出,步伐沉稳有力,目光内敛深沉,一双老眼如炬,炯炯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大长帝姬李昭华身上,沉声道:“古语有云:‘天子视天下,犹一家也;使天视也,故其爱人也如父母之爱子;
诸侯视其国,如家焉;使诸侯视之,故其爱人也如兄之爱弟;大夫视邑,如家焉,使大夫视之,故其爱人也如友;士、庶人、农夫皆自爱其身,使士、庶人、农夫皆自为致力。
’
治国如治家,各司其职,各尽其责,长公主所言农、墨之学之事,当有其司职者治之,以其责任之,非满朝文武皆需精通,从古至今,其工不同,其职之责亦不相同,只有各尽其责,国可长治久安。”
廖明薪慢步转向群臣,拱手施礼道:“诸位同僚,皆为国之栋梁,有者通刑律,有者通民户财贸,有着通军防御疆,等等之责,何其多,其皆为辅佐圣主,以分忧解难,为百姓谋福祉。
古人云:‘各得其所,无忧贫乎,无坠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