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一般的乌絮絮鹅毛雪,东宫是冷僻破落户,哪得内侍省支来人扫雪,太子起居崇文殿阶上雪都有尺厚,更遑论太子妃住的梧桐苑。
说这一年哪个号,是仁和十九年。
门口檐上冰棱子坠下来碴子钻领子冷,画晴正抻胳膊举楙栓,一个一个打,门内帘子闪起,是画晩出来,画晴问她:“不是你陪娘歇午觉?娘身上正不好,你不看陪着出来做甚?”
画晩神色颇是怪异,摇头儿:“娘醒了,一时木一时癫,说要看你。”
看我?画晴白问一嘴,撂家伙事进房。
果然瞧见榻上云箫韶正直愣愣眼儿打?,因说:“娘是怎来?身上又不得劲么?”
迳过去给锦被压紧,“莫烦心,爹适才遣人来告,央宫里的奶奶给娘延御医,衙上差事卸下就来替娘看,管是药到病除。”
谁?管谁,云箫韶一例当耳旁风,只抓着画晴的手不放,画晴不明白她的,与一旁画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另闲的手望她额上贴摸,见也不烫着,叫一声,不理,画晩捂嘴:“别是魇住了?”
两个丫头又叫几声,云箫韶恍着回神:“画晴,好画晴。”
“看娘说的,”
画晩把嘴儿嘟了口唇咬了,“只她是个好的,我是个拙的。”
云箫韶转也握她的手:“好,都好,你也是好的。”
又问:“我身上不好……这几日了?”
画晴只当她记不真切,答她:“月初身上说懒,又冷风刮灌说喝着,饭食吃不进,到前几日月信也迟。”
怪不得说是生病说是延医,两个丫头面上没个忧色,一应的症通像是喜事要近。
云箫韶垂头摆弄被上金丝线,这匹金丝云锦还是家里带来的。
不住地浮,心思竟然细说也不定。
一朝睁眼,画晩还梳揪,画晴起死回生,撞的哪门子邪,怕不是借早几年自己身子还魂。
一来就遇喜,云箫韶百感交集,又怀着成儿么?上辈子没缘的冤家,这辈子她能护住他么?
乱乱的说不清,浑浑噩噩,左右拿不定主意。
早知护不住,是不是干脆别迎来,寻个法子。
却青天白日扯什么由头,红口白牙指望哄谁?什么护不护得住,云箫韶望南边撇眼睛。
梧桐苑南边是崇文殿,云箫韶心说我骗谁,单门是不想生,不想给他生。
这么一想,嗓子口一盅陈酒呛进去相似,烈火连灼到胸口:李怀雍,李怀雍。
怎是借的当上太子妃时的身子,怎没借着还做姑娘时的身子,若能借着,铰头发到庵里做姑子也不进来。
不提,眼下这身子怎么说。
没甚狠不下手,怨只怨成儿没投得好胎,冤死去亲爹眼睛都没眨一下,还要和杀人的真凶一个被窝睡觉,要给生弟弟呢。
当爹的这样子,云箫韶这当娘的不舍得什么,做甚乔张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