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怎样心乱如麻,又是怎样的畏惧惶恐,国会议员换届选举当前,津岛右卫郎也只能暂且压下自己那如同水面泡沫般聚散不定的浮乱心思,强迫着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之上。
只不过,津岛右卫郎几乎再也没回过家了。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但他却仿佛惧怕着吃人猛兽般惧怕着津岛怜央,即使只是在偶尔不得不回家来取重要文件的时候碰上津岛怜央,被他乖乖地叫上了一声“父亲大人”
,也会如同受了惊吓的老鼠一般肝胆俱裂。
但着津岛右卫郎狼狈又可笑的惊恐模样,一向乐于见自己的亲身父亲出丑的津岛修治却有些笑不出来。
津岛右卫郎绝不是那种会任由威胁着自己的事物继续留在身边的软弱性格。
现在他对津岛怜央不理不睬的逃避态度,只是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等到国会议员换届选举结束,津岛右卫郎缓过神来,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对怜央下手的。
这不是什么随意的猜测,也并非恶意的揣度,而是因为津岛右卫郎已经开始在做一些让津岛修治感到不安的事情了。
他给横须贺市的宅邸去了电话,要求管家到警视厅那边把内山加奈子一案的所有报告复印一份寄到东京来。
津岛右卫郎是秘密地、小心翼翼地做着这件事情,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他特地在凌晨时分跑到街边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管家先生的私人电话号码。
但津岛修治还是知道了,从唯一得知这件事情的津岛本宅的管家先生那里。
津岛修治不得不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了。
本来津岛修治是希望能多留些时间来让他们慢慢长大,起码要长到不会一上街就被人送到警局的年纪时,再离开这个压抑而沉闷的家,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耐心等待他们慢慢长大,他们能做的只有紧紧牵着彼此的手,跌跌撞撞地努力向前奔跑而已。
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问,不是一切问题都有答案。
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只需要咬着牙齿拼命地朝着那一个理想中的目标前进就好了。
津岛修治从来到东京都的那一天起就在不断地积蓄着力量,为他们之后的逃跑做准备。
凡是能够碰触到的东西,他都在心中做着评估,舍弃掉不必要的,留下可能会用上的。
各种各样的知识、不会被追溯到来源的一沓现金、小巧隐蔽又方便兑现的贵重物品、离家时用来伪装的衣物、悄悄从女仆那边拿来的化妆品、标明了监控位置的地图
甚至还有一张他在庭院中捡到的过期的车票。
大概是某个不知名的仆人无意间落下的,从东京上野站到礼幌站,目的地是北海道,时间是中午十一点零四分准点发车,全程大约十六小时二十九分。
如果那个仆人真的坐上了这班列车的话,那么他大概可以见凌晨四点,北海道静谧、漆黑又寒冷的夜空。
带着某种莫名的复杂情感,津岛修治悄悄收起了这张破损了一角的陈旧车票,把它夹在了那张他自己绘制的地图之中。
要在不被允许出门的情况下收集到这些物品并不容易,但更艰难的是要将它们隐藏在仆人打扫时不会发现的地方。
房间的衣橱会被定期整理,锁上的桌抽屉也总是会被打开检查,这个家中没有被闲置着的无用之物,就连庭院的泥土都会被定期翻新。
那么就只有选择不能被打开的地方了。
为了招待客人,也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津岛右卫郎买了许多有名酒庄年份好的葡萄酒,用大木桶密封着的昂贵酒液储存在地下酒窖之中,因为干燥又阴冷的封闭环境之中不会产生过多的腌臜,就连仆人都很少下去打扫,即使有人下去打扫也绝不敢打开还未启封的酒桶。
津岛修治选择了一个葡萄酒桶,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用防水布裹了好几层又装进密封性好的箱子之中,藏在了沉淀着浑浊杂质的葡萄酒之中。
“怜央。”
在把东西沉进去的那一天夜晚,津岛修治特地把津岛怜央带到了地下酒窖里,他指着自己挑选的被放置在地下酒窖最深处的葡萄酒桶,认真地对津岛怜央说,“如果我们两个人不能一起逃走的话,你就来这里把东西拿走,不要管我,自己先逃掉,明白吗”
津岛怜央抿了抿嘴,小声地说,“不要。”
津岛怜央的头发长长了些,细细软软的黑发堪堪披到了肩上,额前的碎发有些戳眼睛,他微微垂下头去,脸上的神情就不清了。
“不要撒娇。”
津岛修治着依旧是小小一个的津岛怜央,心中泛起的是带着些微微酸涩的柔软清波,他耐心地跟幼弟解释着,“你的处境比我危险的多,那个家伙,从诅咒师那边知道你拥有着咒力之后,就一直担心着自己会被诅咒,他只要一抓到机会,就一定会对你下手的。”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筹划了,否则的话,”
津岛修治的语气低了下去,带上了呼吸般轻柔的戾气与杀意,“我一定会解决掉父亲大人,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地逃走。”
津岛怜央没有办法拒绝津岛修治,但他抬起头,用那双黑珍珠一般清润的眼瞳注视着津岛修治,像是带着些委屈般说道,“可是如果不跟哥哥在一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津岛修治笑了,那是微小的、带着温柔又明亮的情感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揉着津岛怜央的后颈,“会在一起的,我们最后绝对都可以离开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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