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介推辞道:“缪阿太,我才从地里钻出来,衣裳脏得没法看,不好上席的。”
人情练达的顾家大媳妇沈氏,已上来亲热道:“都是自家亲戚,妹妹莫见外了,我们爬了一路山,哪个身上不是沾了草叶泥团的,快走吧。”
姚氏也莞尔道:“我今日原就另带了一身新袍子,请韩家的希孟妹妹给看看绣样的,徐少奶奶若不嫌弃,待进了食府,我陪徐少奶奶换上。”
……
半炷香后,鹤鸣楼的雅间中,大奶奶沈氏的贴身大丫鬟和韩希盈,正抖开一套绸袄和褙子,为顾兰介更衣。
片刻前,韩希盈主动上楼,要挤进来帮忙的,言明自己是小辈,不好不懂礼数。
姚氏诧异,服侍更衣本来就是丫鬟婆子们的事,小姐不参与,哪里就不懂礼数了?
她正暗自嘀咕韩希盈未免太活泼了些,一旁的圈椅上,沈氏已开口与她闲聊:“黄夫人身上这件石榴花的云肩,方才希孟说是她绣的?阿孟的绣技,真是没得挑。”
姚氏附和道:“这云肩上的石榴花,色艳,轮廓却极雅致,有两宋画作的遗风。
对了,大奶奶,听闻缪阿太的绣艺亦是出神入化,顾府和韩府联姻,实乃注定的缘份。”
那边厢,韩希盈忽然主动插话道:“我大姐,最近不看宋画咯,改成琢磨倭国的玩意了。”
“倭国?”
沈氏面色微变,眉间现了肃然之色。
韩希盈仍是一派赤子神情,认真道:“嗯,是误劫郑姑娘的那家人,送了一件倭国的衣服赔不是,还有几幅美人图,大姐看了,当宝贝一样,整日琢磨衣服上的针法和画上的技法。
我想一道观瞻,郑姑娘却只给看衣服,不让看画。
郑姑娘,可凶了。”
穿好褙子的顾兰介,眼角余光瞥到沈氏的模样,温言道:“倭国的画匠,近些年确有扬名海外之势,家公的西洋友人们,也提及过。
至于刺绣,想来倭人从前与我大明勘合往来时,买去不少绣品,那边总也有手巧心慧之人,或也成他山之玉,我们反倒可以借鉴。”
沈氏冲顾兰介点点头,转向姚氏道:“不过,倭人总归和南洋、西洋那边的人不同,倭人与我大明有夙仇,倭人的绫罗书画,少沾些的好。
黄夫人,你们余姚,当年也闹过倭患吧?”
姚氏淡淡回道:“闹过,嘉靖爷的时候闹的,把前朝谢阁老的家,给灭门了。”
沈氏轻“嘶”
一声,叹一句“你看看,吓人呐”
。
姚氏却接着展开下文:“不过,后来人说,谢阁老的子孙,本就和我大明海商勾结走私,要赖银子,闹崩了,海商就雇了倭国的浪人,血洗谢家。
所以,两边扑腾的,其实都是我大明的人,那倭国人,不过就是其中一边儿,雇的狗。”
顾兰介听完,投来赞同的目光,婉声道:“从前我们松江府闹倭寇,也差不多,有些是真倭,有些其实是明人内讧。”
();() 沈氏面上的不悦一闪而过,她很快站起来,莞尔一笑:“哦,如此。
好在如今都太平了,咱们下楼吧,莫教老太太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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