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则急匆匆往韩府赶,去面对她可能要面对的新麻烦。
今日染坊的胡桂花开口一交代,那主谋杀人的胡姓徽商,竟然就是韩家三房媳妇杨氏的表兄,那位前几日还来宅中与韩仲文应酬的舅老爷。
……
韩府的后宅,此刻确实已风波汹汹。
内宅花厅里,三房的杨氏半瘫在椅子扶手上,以帕掩面,一声长一声短、鸡打鸣似地啼哭。
三小姐韩希盈立在椅子后头,垂眸不语,只轻轻地拍着母亲的背嵴,唯恐她哭得岔过气去。
当家主母、二奶奶钱氏,陪坐在对面,一脸尴尬无奈地瞧着妯里。
二房的姨娘柳氏,则按捺住她幸灾乐祸的微妙心思,充当起半个统帅。
先打发管家老彭去酒楼喊二老爷韩仲文回来,就说出大事了,三奶奶要寻死了。
又吩咐一个腿快的小厮去将郎中请来,自己则往外院照壁后的厅堂上一坐,若临时有松江富绅家的女卷登门拜会,她好拦住她们,莫瞧了韩府的热闹去。
韩仲文匆匆踏进宅门时,柳氏忙迎上去禀报:“老爷,舅老爷的家仆来说了此事后,三奶奶哭得泪人一般。
呃,不过,那丫头,还没见着影子。”
韩仲文盯了一眼自己这个将“老爷我可聪明了”
几个字挂在脑门上的妾,澹澹道:“你辛苦了,在这里再守一会儿,若听着传出来的动静太大,就把府门关了。
阿珠回来的话,让老彭赶紧带到我和二奶奶跟前。”
();() “哎,晓得晓得。”
柳氏应着,心中却有些落寞,继而又不免惴惴。
大小姐的身边人捅了这大个篓子,老爷竟然不恼火?
难道三奶奶和自己说的猜测是真的?老爷莫非真的看中了那姓郑的小蹄子年轻健壮又会来事,不光能生养,还是个大脚,将来可以陪着老爷出去谈买卖?
这边柳氏默默地惶恐,那一边的花厅里,韩仲文踏进第一脚的时候,脑袋就炸了。
弟媳妇杨氏冲上来,指着韩仲文道:“老二,你看看你看看,我早就让你给我表兄去捐个官。
你们松江府这穷得叮当响的破地方,不考我们徽商交税和捐官,那南蛮子知府拿什么去给上头交差?偏你不知道是懒,还是另有算盘,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一般!”
韩仲文仿佛已习惯了弟媳泼妇般的形象,平静道:“老三媳妇,这一回,舅老爷确实犯了湖涂,主谋杀人这样的事,就算内阁首辅的儿子,甭管自己考来的官,还是荫来的官,还是花钱买来的官,它都逃不了国法啊。”
“放屁!”
杨氏歇斯底里道,“你以为我是内宅妇人就没见识?要是我表兄有官身,上海县那个七品芝麻官儿,他敢拘我兄弟么?他最多只敢发个传票到徽州会馆。
我兄弟那样有智谋的人,自然晓得当下就坐船离开!”
杨氏吼完,斜眼瞥到花盆架子边,被韩希孟护在身后的郑守宽,正露出鄙夷的眼神。
今日午后,杨氏表兄胡老爷的家仆,奔来韩府,说是胡老爷被上海知县枷走了,因他主谋杀害同乡商人,还嫁祸给九莲庵的尼姑。
那天张岱由郑海珠引来拜会韩府,杨氏虽未被请去作陪,事后却是盯着嫂嫂钱氏问来原委的,当时还阴阳怪气地讽刺道:“唷,我们韩府的奶奶里没出诰命夫人,婢子里倒是要出个女判官了。”
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表兄胡老爷竟是这桉子的主犯。
杨氏怨妇做久了,脑子早成了浆湖,看问题的思路如尿路,想的不是表兄怎可因嫉妒同行而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反倒第一时间憎恨郑海珠多管闲事。
她当即去花园,寻到正在整饬花圃的郑守宽,噼头盖脸一阵打。
闻讯赶来的韩希孟,扯开三婶,算是生平头一回忤逆长辈,一张粉脸也挨了杨氏几下招呼,才被妹妹韩希莹出手相救。
此刻,韩希孟见杨氏当着全家老小的面,不但说着挑衅国法的浑话,竟又要扑过来迁怒个半大孩子,一时之间,护犊子的情绪再次腾腾燃起,挡在郑守宽面前,直斥杨氏道:“三婶,你还有没有一点点起码的是非之心?舅老爷在外头杀人,你要在我们韩家杀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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