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午时,祭祀方告结束,全族人一起,将在祠堂院内两侧的敞厅摆开宴席,男女老幼几百口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团圆饭,因防着大雪路滑,行走不便,媚娘回过徐老太太和二老爷,发话下去,各桌只放一小坛酒,让大家喝一两口暖身便行,族人无不赞同,夸当家大奶奶年纪轻轻,却思虑周全。
又见大雪仍厚厚地下着,也没心机多待,都想赶早回家,于是吃饱饭食,各家领了些大供桌上撤下的祭品,欲带回家再供于各自的小祠堂小供桌,纷纷辞别而去。
入夜,徐府又在大花厅里摆了两桌,仍由媚娘亲自挑选食材,让蔡妈妈张罗的火锅宴,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着,媚娘和宁如兰也入席一起吃,不时起身照看,为长辈布菜,劝弟妹多吃,媚娘又让从酒库搬了几坛上好的杏花酒来,二老爷一看,不禁暗喜,却隐忍着不作声。
他是爱喝酒的,顾念着七爷徐俊杰刚去世,作为长辈,家宴上不但自己不喝或少喝,还应控制着小辈子们喝酒作乐。
但他新添了孙儿,长子徐俊朗终于有了儿子,心里早想着该喝杯酒以示庆贺,又怕老太太责怪,嫂嫂郑氏不喜,便没提出来,侄媳媚娘却是个爽快人,不声不响上了酒,他乐得顺水推舟,什么也不说,子侄给斟上了便喝,清香甘洌、柔顺醇美的杏花酒入口,满心舒畅,眉开眼笑。
郑夫人眼里带着红丝,不满地看着媚娘,这没心没肺的女人,这时候拿酒来让人喝,一点不为俊杰伤心,她真的就什么都忘记了吗?
她今天躲起来哭了几次,看着族里子侄祭祖,往年儿子徐俊杰站的位置,今年站了别人!
恒儿给族里长辈行礼,给俊英磕头,他那冷冰冰的样子刺痛了她的心,若是俊杰在,他会双手把恒儿扶起来,抱在怀里!
花厅里全家热热闹闹过冬至,吃香的喝辣的,她的儿子在哪里?老七俊杰,他被家里人忘怀,一个人孤单单地躺在黑暗冰冷的地下!
酒过三巡,老太太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郑夫人再也忍受不住,忽然捂着嘴痛哭出声!
热闹和乐的厅里瞬间静了下来,喝酒的悄然放下了杯子,吃菜的轻轻放下筷子。
媚娘正抱着恒儿,喂了他两口肉汤,见状头脑里嗡然一声响:糟糕!
昏头了!
竟然让上酒,那个,那个什么老七徐俊杰,徐俊英的异母弟弟不是刚死不久吗?自己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呆望着郑夫人,又看向徐俊英,徐俊英面无表情,淡淡回了她一眼,不作任何表示。
徐老太太脸上红晕退去,渐渐聚拢上一团冷意,对季妈妈说道:“大太太今天累了,送回去吧!”
郑夫人站起身,上前来跪倒在老太太面前,哭喊道:“母亲!
老祖宗啊!”
徐老太太脸色悲戚:“回去歇着罢!
没有人会忘记老七,在心里呢……我老太婆,活这么久做什么?”
郑夫人停声屏气,不敢哭了。
徐俊英走来,扶起郑夫人:“母亲,儿子送您回去!”
媚娘抱着恒儿跪下,可怜巴巴地看着郑夫人:“母亲,是媳妇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