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陵并没有留神到身后人的目光,翘望了一会夜空,却是念起了她自己的时代。
虽说自从父母离婚以后,感受到的亲情就不多了,可好歹是自己的亲人,还有她在老家的外婆,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这一刻的时间是否相同,他们是否也在遥望着这一片美轮美奂的月色。
说要唯道集虚,可也难避免偶感伤怀之时,而一旦开始感伤,又不免将思绪无限蔓延——转眼进年中,等到明年及笄,她便要回太尉府去了,若是不出嫁,便要继续留在那座魔窟与马氏周旋,可若是出嫁,就是到了另一座魔窟,和未知的人周旋。
也就是在高府她能享受到一丁点亲情,姑姑和表哥的关爱可以让她尽可能少的去回想自己的时代,在这里,亦是有完全自由的空间给她恢复健康,不必想着勾心斗角。
“那么——”
她的心底,忽而涌上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其实仅仅是冒出来两个字,后续的想法也再清楚不过。
那么,那么嫁给表哥呢?
她当然不敢把这大胆的想法暴露出来。
不过一旦生出,就抑制不住不断深想,譬如两边长辈是否会同意、譬如表哥是否愿意,还有两个人相差的年龄,她自己是和高恒差不了几岁,可这副身体和高恒相差了有十三岁,国朝有相差这么多的夫妻吗?长辈们又是否会同意呢?
她就从帐中翻了个身,不由得叹了一口长气。
翌日年中休沐开始,桑陵先往画堂去和姑姑请过晨安,顺道从前院送高恒出府,就又回了姑姑房里。
入夏几日过了雨水天,眼下天候正好,早晚就最舒适,带着点点菡萏清香的暖风吹得人心神宁洽,她在席子上坐下来,瞥了眼边上的嵌贝鹿形镇,继续含笑和妆奁前的桑凤娥搭话。
头几日姑侄俩也没出去做客,就待在府中歇着。
桑陵是完全闲不下来,月前找人定制的体重秤打造好了,这两日正由人安装到含宁园的院子里,根据她的体重造了铜权,便能清清楚楚的记录下她实际体重的变化了。
又在院子里弄了根记录身高的标尺,昨日去量了,约摸是七尺二寸,换算下来就是一米六七,而体重早晚相差得且多,国朝一斤约等于现代半斤,换算下来,清早出恭完称,体重在一百三十七和一百三十八之间浮动,到夜里入睡前称是一百四十斤。
她就在竹帛上画好表格,将每三日早晚的身高体重都记录上去。
又在右上角定了目标,暂定体重:一百一。
“这么看,女公子当真是厉害。”
雅女在边上看着她写写画画的。
“是罢。”
她侧头一昂,心里也无不高兴。
这个过程回再看来,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毅力,尤其早期断食那会,这副身子已然是习惯了暴饮暴食的饮食模式,那时候每每食欲作,她打量眼前的任何东西都像是吃的,只差抱着人的胳膊啃上个两口了。
好在是现在见到了真正的成功,而今习惯了吃草的饮食模式,便体轻盈的成就感要比饱食餍足的快感——更让她满足。
欣喜之余,却又回想到那夜游廊赏月时生出的念头。
案几前的女儿家收起笑容,轻声问,“之前姑姑给我置办的那些脂粉饰呢,你把它们都拿出来,我试试。”
“现在吗?”
雅女愣了会。
瞧着天色,一会都要上榻歇息了,现在还捣鼓这些做什么?
“试试嘛。”
桑陵就重新扬起笑靥,“等回头正经场合前再要打扮,也就不会和上次一样了。”
头前正儿八经装扮起来,乃是赛马会和去东侯府,两次打扮都费了好一通功夫,光是给她上妆都试了好几遍,也白白作惜了雅女一手上妆的本领,到桑陵脸上就是瓦缸里使锤,怎么也使不上劲——那些花里胡哨的、华丽的,全都不适合她,末了还是简单敷个粉,描眉抹唇,反而比精心弄出来的要更出众。
这会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再多试试旁的妆容,也能让雅女的手艺和桑陵的脸更贴合。
“成。”
小姑娘也开心起来,就没劳烦成媪,两个人在屋子里自己研究,硬生生忙到子时,方才沉沉的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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