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女人虽说被麻袋套住,可是根据麻袋被撑起的幅度,大约能判断出里面女人的身材。
这让老海怪父亲挺为难。
乡下人娶亲,讲究的是膀大腰圆,有一把子力气,能干活儿。
可是,眼下自己的年岁,也不老小了,体力日渐不济,要是娶一个大块头儿老婆回家,万一镇服不住,那后半生,岂不要受老娘儿们的气?这样一想,老海怪父亲把目光,移到了几个相对小一点儿的麻袋上,最终相中了一个。
身边的莽汉,见他心有所主,朝那麻袋上踢了一脚,麻袋里的人立时挣扎了几下。
那莽汉冲老海怪父亲说道,“看见没?活的,搬走吧。”
老海怪父亲得话儿,喜滋滋地搬起地上的麻袋就走。
那莽汉紧跟在后面,到了大门口,一当老海怪父亲后脚迈出了大门,那莽汉立马关上了大门。
父亲把麻袋轻放到车上,急三火四解开麻袋,想看看自己花十块大洋买来的新娘,是个什么模样。
不料想刚把麻袋取下,父亲差点儿没吓瘫。
从麻袋里出来的,是一个老太太,比他母亲还老,年龄至少七十多岁,牙齿都掉光了,干瘪的小嘴,像被人从她脸上剜的一个窟窿,脸上的皱纹,从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根子,头蓬乱,几乎全白了。
见到有人把她从麻袋里拖出,像似见了救星,开口便说,“孩子,给口水喝。
这帮瞎鬼,渴了俺一天啦。”
老海怪父亲,兀地像被人扔进了冰窟窿里,心都凉透了,知道自己让人给骗了。
想到那十块大洋,是他积攒几年的全部家底儿,如今却在这里打了水漂儿,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儿,他攥紧拳头,想找那莽汉讨个说法。
转身看那大门,已紧紧关上,想想刚才进院时,莽汉跟他说的那些话,才恍然明白,那莽汉已替自己做了铺垫,留了后手,提防买家看见货色会后悔,找他麻烦。
看来,那莽汉也不是白给的嫩茬子,而他呢,也绝不是第一个上当的人,这块儿,又是他们的地盘,自己年龄也不老小了,在这块儿和他们叫阵,哪里能讨到便宜?思量了一会儿,老海怪父亲强压住心的怒火儿,回头冷冰冰打量一会儿车上的老太太,低声问道,“你打哪儿来?”
老太太这会儿也镇定下来,蠕动着干瘪的小嘴,抱怨道,“俺在威海卫大街上讨饭,这帮瞎鬼,圈拢俺说,能帮俺找个吃饭的地儿,就把俺弄到船上,到了这旯儿,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晚上吃了饭睡觉,白天就给俺套上麻袋,躺在地上,还不让俺出声呢,谁出了声,晚上就不给饭吃。”
听了老太太的诉说,老海怪父亲,就明白了这伙儿人贩子勾当,现在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听老太太絮叨完,老海怪父亲握着鞭杆,眯上眼睛,打量一下偏西的太阳,低声说道,“你下去吧,我要回家啦。”
“怎么?”
老太太颇不理解,问道,“你不要俺啦?这些瞎鬼,骗俺呢,俺得找他们要饭吃去。”
说着,老太太挪动身子,下了车,弓着背,一步三晃地,往刚才出来的大门那儿走去。
看看天色不早,老海怪父亲甩了声鞭响,急急往家赶去。
老婆没买到,又白白搭进十块大洋,家里的日子,越没了起色。
眼看儿子到了长身体的节骨眼儿上,家里饮食跟不上,把一根独苗弄得黄皮腊瘦,老海怪父亲就有些揪心。
正是这会儿,听人说,离吴家沟不远的陈家店,有个陈老先生,在家里设馆开办私塾,学费也不贵,一年只收两块大洋,管吃管住。
老海怪父亲就活了心,想要把儿子送去上学。
一来呢,可让儿子识几个字,免得成了睁眼瞎;二来呢,那里管吃的,伙食再不济,想必也比家里饥一顿饱一顿的强得多,可以让儿子吃饱肚子,长高身子骨。
打定了主意,老海怪父亲在屯中东凑西借,凑足了两块大洋,送儿子去了私塾。
辽南在大清国时,已割让给了日本,属日本关东州治辖,这里的人现在都成了皇民。
日本人来这里开办了公学堂,公学堂里由日本先生讲课,为笼络地方孩子们入学,公学里只收很少的学费。
在公学堂里,孩子们学的是日语,朝拜的是天皇。
有些人显然对当皇民心有不甘,怕孩子们将来会忘记了祖宗,情愿把孩送进不带任何功利的私塾。
陈家店的老陈先生,是个老学究,曾经考中过大清国的秀才。
大清亡了,国土割让了,秀才也成了不值钱的烂菜,幸亏还有一些不愿当皇民的乡亲,愿意让孩子学国语,陈先生就在家中设馆教书,靠收来的学费,勉强维持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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