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像是真的在替章絮考虑,“过去这一路别说是女人了,就是像我这样强壮的男人也要死三分之一。
听话,哭得差不多了就早些回家,我送你。”
她摇头,她流着泪看向赵野,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叫她受够了。
还没嫁人的时候待在家里一心一意等着嫁人,嫁了人就闷在屋子里劳心劳力地守家。
而他们男人呢,一句不得已的苦衷,就把这几年的勤苦全都丢了下来。
是,他们在战场上很辛苦,难道她们待在后方,成天因为家里没有男人而备受地主欺负的时候就轻松了么?难道她们因为赶不上秋收,累死累活还是得两日就要喝一回白粥的时候就轻松了么?她章絮虽然是农家的女儿,虽然活到今日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可命不至于这样贱吧,像块猪肉一样给人挑来挑去。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说不要就不要,凭什么她没有挑选男人的资格就要得过且过……
“就是死在路上,我也要去。”
章絮歪着头,抬手抹了把眼泪,没法不倔强。
赵野的心情有些复杂。
看着她那样瘦弱的肩膀,被风一推就倒了,看着她那样可怜的神情,好像说两句重话就要掉眼泪。
明明只是这样柔弱的样子,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像是意气用事,不像是意气用事,倒是无路可走,拼搏一击。
他曾在战场上见过这样的神情,所以动容了,动容了,想帮她。
他问,“那你怎么去?这一路千二百里,按照你的脚程,没个一年半载到不了河西。
弟妹……不,章姑娘,你有想过这一千二百里路,要怎么过去么?走路?官道还是山路?骑马?身上的盘缠够不够?跟着商队一起?你认识商队的头领么?你能提供什么价值,他们凭什么带你,你都想过么?”
她红着眼睛摇头,诚实道,“我这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杜哥的家里,步行只要一炷香。
我不知道一千二百里有多远,我不知道什么叫官道什么是山路,我不会骑马,身上只有偷偷攒下来的五百钱。”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去。
我想再去见杜哥一面,我想这辈子哪怕只有一次,可以让我自己做一次决定。
我不想嫁给那些我看起来就不喜欢的男人,我不想要成亲之后就要我独守空闺的男人,我不想像个包袱一样,这个人养不起了就丢给那个人。”
正因为赵野是她不熟的人,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将这段时间的不如意一口气倒出,再无顾忌,“赵哥,可能这样的想法在你看来是不值得的,河西那么远,又偏,又正值战乱,甚至……甚至一不小心就要我死在路上。”
“可我甘愿死在路上。
我章絮哪怕死在路上,也是死在前往河西的路上。
没有死在屠户的案板上,没有饿死的贫瘠的茅屋里,不会被爹娘因为交不上的赋税抛弃。”
赵野看着她,认真地看着她,一时间忽然想起了很多人,好多好多人,都是男人,有些还活着,有些已经死了,可带着这样神情的女人,他是第一次见。
“你打算一个人去?”
他随口问。
章絮点了点头,好像眼下就是准备同他告别一样。
可她才点完头,就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一大堆条件里,自己占优的只有一样。
她认识赵野,而赵野也许是整个虢县唯一一个去过河西活着回来的人。
于是她猛地摇头,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