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滚滚,闷雷阵阵,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刚回到李家大厝,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毫不留情的砸进这浊世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泥腥味。
温在恒一手撑伞,一手扶舒婵下车。
正要往里走,眼见石狮后忽然竖起一个人影,带着斗笠,穿着一身灰蓝僧衣,脚上套着双草鞋。
温在恒把舒婵挡在身后,这时大门前的护卫匆匆跑过来禀报:“此人是东禅寺的和尚,说要求见大当家的,让进去等也不进去,问所为何事也不肯说,就坐在这,等了好一阵子了。”
斗笠遮住了和尚的大半张脸,雨水顺着笠沿往下流,很快打湿了他的肩膀。
“雨越下越大了,法师请移步舍内说话吧?”
舒婵说道。
听到她的声音,和尚明显愣了下,缓缓抬起头,与舒婵对视的刹那,两个人都定住了。
温在恒也看清了和尚的面容,竟然是他!
“顾幸……”
舒婵的眼泪漫出,时隔这么多年,依然记得他背着她在野地里奔逃,他唱的那首小曲混着风声、水声响彻芦苇荡。
顾幸嘴唇颤抖着,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只垂下浓黑的眼睫遮住泪光,躬身行了个合十礼。
雨幕里,活生生的顾幸就站在她面前,舒婵惊喜之余,对那人早已冷却的心陡然热了起来,是被怒火和恨意灼烧的!
骗子!
因为那人的谎言,她以为顾幸已经死在了监牢里,以为温在恒又失信于她,同那些洛阳权贵一样视人命为草芥。
舒婵难堪的望了温在恒一眼,短短的一瞬,温在恒却从她眸中看出了愧怍之意,他一时不明白为何。
顾幸朝温在恒行礼,他能从圣火教大案的漩涡里全身而退,多亏了温在恒的安排。
他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到两位恩人!
顾幸本是心思敏锐之人,见他们同撑一把伞,手臂挨着手臂站在一起,心下便猜到他们如今的关系。
这可真是天大的造化啊!
虽然出家之人理应四大皆空,可顾幸内心很是欣慰。
想到那位定都凉州控辖西北的皇帝,曾经的柴少主,为了打捞她,不惜动用数千兵力,到最后也是一场空,该是多么痛苦多么可悲!
可顾幸对他生不出一丝慈悲之心。
得知她惨死,顾幸很长一段时日沉浸在悲伤之中难以走出,他不想再留在瓜州,师傅便放他离开了。
之后,他游历四方,做起了行脚僧。
北方两国对峙,战乱频发,有时连和尚都被抓去充军。
无奈之下,他一路化缘来到了岭南,在东禅寺落脚,挂单已有一年多了。
此番前来,顾幸是受慧微方丈所托,来送一件开过光的护身法物。
见到真人,方才如梦初醒,原来方丈口中的大当家舒娘子竟然是她!
其实人活着就好,如果人不仅活着还活得风生水起、扬眉吐气,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返回东禅寺的山路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泥泞,可一个僧人光脚踩着满地的泥水坑,步伐是那样的轻快!
甚至他会像孩童般跳进水坑里,泥水飞溅,溅到他的脸上,那清秀的面庞洋溢着开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