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忙,罐子还烫着呢。”
舒婵把陶罐放在罗汉榻的小几上,揭开盖子,热气腾腾冒了出来,随之一股淡淡的苦味也弥散开来。
“这是?”
温在恒不解,他晚上已经用过药膳,怎么又要喝药?
舒婵看了眼他两鬓的白发,道:“这是为你特制的安神汤。
东根说他师父这两日瞧着愁得很,头发又愁白了好多根,方才一边洗脚一边还担心你,非要让我来看看。”
温在恒听了心里甜丝丝的,哪里是东根担心他,分明是她担心他嘛!
不过这头上的白发真是令他无可奈何,衣裳鞋袜都可以穿新的,就连皮肤也能捂白,白发却难以变黑,她会不会嫌他老?想到这他有些难为情,手不自在的摸了摸鬓角。
舒婵忍住笑,看到他画的图就知自己来对了,不过还是等他将安神汤喝完才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羊皮卷递给他。
展开羊皮卷,乍一看就让温在恒惊奇的抬起了头。
这竟然是一幅福建的舆图!
舆图在军中都算机要,民间谁要是有,非以奸细的嫌疑抓起来严刑拷打不可。
但因舒婵是李光魏带教出来的,她有舆图并不惊奇,真正让温在恒惊奇的是,她如何知道他眼下急需舆图?
他们明明心有灵犀,旁的一点就通,为何单单心意不通呢?她心里的那扇门死活都不肯为他开,有时想想也挺委屈的。
她别的没多说,只嘱咐他不要熬太晚,就端着陶罐回去了。
温在恒跟到门口,望着那娉婷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的另一端。
雨声哗哗,斜飞的雨丝扑到他脸上,他握着羊皮卷,心想就这一次吧!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追随她,往后就该放下杂七杂八的一切,再不管了。
温在恒看了大半夜的舆图,图中所画所注都快刻进了他的脑子里,最后抵不过安神汤的药效,羊皮卷盖在脸上和衣睡着了。
这羊皮卷上有种淡淡的香味,经久不散,香得入了梦。
难得的好梦。
门外,风狂雨急人无踪。
梦里,花好月圆一碗面。
黎明时分,常年警醒的习惯,隐隐听见外头有马蹄声,温在恒猛地坐了起来。
羊皮卷掉在地上,他弯腰拾起,叠好揣进怀里。
打开门,带着泥土味的凉气扑面而来,雨还在下,院子里的积水都快没过台阶了。
来人蹚水进了后院,环顾一圈,发现一房门口赫然立着个人影,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谁,忙跑了过来,激起水花四溅。
温在恒听了来人的禀报,整颗心都凉了。
等了一夜,等来一个石破天惊的噩耗!
大都督不听劝,执意反其道而行之,试图打马军个措手不及,下令丢掉辎重,轻装冒雨急行军,谁知却在两山相夹的十里湾迎头遭遇倾泻的洪水,人马被冲散,死伤不计其数,而埋伏在山上的马军趁机杀下来,将那些好不容易爬上岸的威武军兵士像削瓜切菜一样的大肆屠戮……
大都督被困在十里湾六里亭小茶山一带,身边的将士不足三千。
山上除了茶叶和野果子,没有其他能果腹的食物,连着下雨想找根干柴都难。
从他们所在的客栈不眠不休的赶过去,最快也得两日,这两日马军势必集中兵力围攻茶山,情势危在旦夕!
即便有冷巍在,即便他能以一挡百,混战之下他也不一定能护住大都督。
烛火跳动,眼前的舆图模糊了一瞬,温在恒紧按着额头,内心焦灼。
什么是骄兵必败,什么是一败涂地,这就是了!
也怪他放手太早太轻敌了,虽然他的意见大都督未必会听,但有了险情他至少在那,能护得一时是一时。
没有兵符,泉州大营留守的兵力不会听从他的调遣,从来人的禀报中得知两翼有几队逃生的威武军分散隐匿在山里,人数不详,但马军把持着几处可通往茶山的据点,想硬冲过去救援大都督很难。
但再难,他也得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