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归舟牢记心间,拾笔继续抄经。
床头的香燃至尽头,归舟抬起头,失落道:“师父,我要走了。”
“嗯。”
清风点点头,放下缝补的衣裳起身,慈爱地抚过归舟头顶,“孤光,你记住,修神修心,修仙修命,去人间吧,去人间。”
“因缘集会,聚散得失,总该亲自体验一遭,不入世谈何出世。”
说罢,拍拍归舟的背,用力一推:“好啦,明月奴,你该走啦,往后的路,你就要一个人慢慢走了,平安喜乐,一路顺风。”
画面定格,裂痕刻骨,自下而上蔓延,而后崩溃,如同打碎的镜面,碎片乱舞,归舟堕入更深的黑暗。
“小兄弟,怎么在这儿睡,醒醒、醒醒,这可不是好地方。”
归舟费劲睁开酸涩的眼睛(实际只睁开一只眼),一中年男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踩草鞋,腿肚子上泥点缓缓滑下,滑出一道道粘上沙砾、枯草枝的灰黑痕迹,积累的雨水顺斗笠的脉络浇到归舟的脸颊上。
雨越来越大。
归舟缓缓磨过头,喉间呼噜几声,手腕光洁,没有牙印,嘴唇蠕动几下,手指轻颤,哀求的目光投向男人,随即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昏迷前还隐约听见男人大声喊道:“小兄弟,小兄弟……”
中年人思虑半晌,见归舟衣着光鲜,自觉有所图,一把扛过归舟,嘴里哼唱无名小曲儿,步法轻快,渐渐远了。
隐隐几句不成调的词传来:“攻书学业,五十余年头似雪。
金榜无名,始信儒冠多误身。
妻亡子夭,恩爱无时来入道。
深谢师恩,湛然常寂升九天。”
(2)
归舟隐隐约约听见几句,不多细想,彻底昏过去。
草鞋踩过泥水坑、芳草丛、碎石路,最终到达一间四面漏风的茅草屋。
归舟醒来自觉浑身灼热,疼痛难忍,如堕雷火,心下惴惴不安,扶墙走出才见那中年人蹲坐门槛,拿一卷经书诵读,定睛一看,原是《太上感应篇》。
环视四周,茅草屋的墙壁上挂一副褪色的孔夫子像,桌边放一张不知何年何月的秀才文章,墨迹微微晕开。
“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
(3)中年人在归舟说话前抢先开口,脸上一片淡然,倒真像个淡漠名利的山野隐士。
归舟强忍疼痛灼热,哑声道:“所谓善人,人皆敬之。
(4)汝救我,所图善名,是为天道庇佑、福禄相随、所作必成?”
男人摇摇头:“我父母妻儿皆死尽,功名于我如废纸,救人出自本心,若说所图,不过为泉下家人积德罢了。”
话虽如此,可男人脸上却又浮现出一种希冀,继续道:“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5),何况我一个并无圣人德行的升斗小民。”
“你无所求,我赠你功名利禄,有钱做法事,度亡魂、泉下富贵易如反掌,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归舟轻轻吐出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直接打到中年男人头上。
“若是娇妻幼子在怀,父母泉下欣慰;香烛纸钱供奉不断,来世做对鸳鸯不晚。
此事传出,何人不赞深情,名声皆有,主考官高看一眼。
且功名到手,利禄还会远吗?”
男人眼光闪了闪,未开口答应。
归舟忍住皮肤迸裂的疼痛,继续搞传销,带几分蛊惑:“父母妻儿皆殁,无欲无求,只挣功德,与死灰槁木有何区别,若功名尽弃,利禄不受,你所求为何?”
这话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