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田站起身来,走去抱她。
她一下流起泪来,流着泪,却用力抿住嘴唇,不放声大哭,只呜呜咽咽地抽泣,她一边哭,还一边下意识地再次转身去抱住阿妈的腿,将眼泪往阿妈的裤子上抹。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无边乐趣中,除了程心田,没有谁发现,也没有谁在乎——有个小女孩正在流泪。
程心田从自己的书包中找来一早备好的塑料袋,将阿丽与香香装了进去,然后走去扯那妇人的衣袖,说阿姨,过中午饭时间了,妹妹吃了吗?
回答是极不耐烦的:晚点吃饿不死啦。
她忍无可忍了。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台上在大唱大跳《rryrry》,台下在大呼小叫过河拆桥,柜台边上在人鬼神佛六合玄机,塑料袋中在一翕一合吐泡泡,拖地用的塑料水桶中只剩有些脏掉的水,除了那个抹着眼泪的小姑娘,没有谁注意到程心田捧起了那一整摞六合彩报,再下一秒——
她将整摞报纸扔进了水桶里。
阳光射入永远歌厅,装着鱼儿与水的塑料袋被照得剔透如水晶,方泳柔与周予恰好踩着这束阳光进了门。
大人们回头看是谁来了,司机发现那摞报纸不翼而飞,于是一切乱了套,于是半小时后,虞一站在了永远卡啦ok的门口。
她来之前,司机吓唬人,捏着手中仅存的一张报纸,凶神恶煞地对心田说,赌博犯法?小妹妹,你知道什么是彩票?你家旁边没有彩票站?那有没有电视?你没看那奖都是在电视上开的,本港台翡翠台,哦,电视台也犯法啊?
周予说,要不,就赔给你钱。
李玥也说,就是啊。
说着走来拉心田,挡在心田身前。
司机说可以啊,我这一摞一千张,一张5块钱,五千块你们有没有?
阿海劝说,算了算了,她们小孩子有什么钱,叫大人来嘛。
看这个校服,南岛中学的,她们学校主任我认识,我来打电话。
小奇的学生卡正丢在桌上,阿海拿过来一看,拨通电话说,啊,好像是高一6班的,对,你们来看看嘛。
虞一走入歌厅时,司机抖腿倚着收银台,阿海则在抽烟,其余大人已经散了,小孩们分成两派,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那一伙谨小慎微地挤在卡座里头静观事态发展,她们全是本地人,生怕引火上身被家长揪回去暴揍,化妆包女孩说了,她们岛中惹的事,我们一中才不背呢。
(李玥当场回嘴:什么一中,县一中也算一中?不问问市一中同不同意。
)
岛中的一伙则全员站着,程心田被所有人护在中间,她涂了个大红唇,花掉了,唇角晕开一片,她的眼睛也是红的,齐刘海乱糟糟,像个妆卸了一半的可怜小丑。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叫她:“虞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