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上下打量着他,粗声粗气地讲价:“一贯钱。”
“呸,你怎么不去抢。”
小道士将这句话还给他,这才慢条斯理地打开了《临安志》继续看,一点都没在意男子在骂“小伢儿弄不灵清、脑西思搭牢了”
。
“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
她又轻又慢的重复了一句:“清泰门外盐担儿……”
阿爹、阿叔、小叔、李叔、黄叔……
被屠村的那晚,你们就是挑着盐担儿来这里吗?
……
被屠村那晚,六岁的她被从睡梦中摇醒,不知道是几更,只知道黑得很,连星光都没有。
满村像阿奶一样的老人说自己腿脚不好是累赘,催着儿媳女儿们带孩子逃,自己冲到了刀光火影中,只为给她们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和机会。
半大的少年比如阿哥和小林哥,他们拎着扁担和柴刀当武器,护着村里的婶子们,带着弟弟妹妹们逃进山林里,又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屠刀下。
送命的少年死光了,换成了平日里互相骂街吵个不停的婶子们冲上去搏命。
黄婶把大武哥推给阿娘,自己返身引开了屠村的人。
阿娘一边骂黄婶臭婆娘,一边流着泪带自己和大武哥逃命。
荆棘枝丫刮得脸生疼,可她愣是一声都没吭。
最后阿娘也做了和黄婶一样的选择,只剩下大武哥和自己。
伤了脚的大武哥很艰难地把她送到了这座弃婴塔。
“小七妹,你在塔里等,叔伯们快要从渡口回来了,我得通知他们,不然……”
不然就是毫无防备的羊入虎口。
可是大武哥的脚走不了了,自己把他藏在弃婴塔里,摸黑去了哭泣岭渡口。
那晚始终没有月亮。
月亮不出来,不是不忍心看到这场屠杀,而是为了给屠杀提供掩护。
叔伯们比村里的妇孺们死得都早,哭泣岭渡口的河里都是血。
她就泡在满河的血里,看着阿爹的、二叔的、四叔黄叔李叔小叔们的尸体……
他们一个摞一个像垃圾般毫无尊严的被叠在那里。
有个用黑巾遮面的人骑着大马,马蹄在她的头顶踏过。
“废物,若不是你拍花门办事不力,何须我带人千里奔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