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
王爷独自去的,还叫了个胡姬作陪,名唤弦姬,乃是名北朔女子。”
萧清规沉默许久,寿眉立在原地等候,隐约瞧见萧清规坐起的身子又躺了回去,许久才说道:“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打搅本宫的美梦?”
寿眉拿不准主意似的,疑惑叫道:“长公主?”
“本宫今日受了凉,寝帐刚暖起来,难道还要出宫去寻他不成?兄长到底正值盛年,难免血气方刚,我这个做妹妹的又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还不如蒙起头来睡觉……”
她低喃着说了许多的话,寿眉半点儿也没听懂到底是何意思,说是不在意,瞧着又是在意的,寿眉倒并非觉得萧清规该立刻出宫去“捉奸”
,他们到底是兄妹,萧翊又素来洁身自好,流连乐坊与胡姬饮酒取乐,有损他的名声,所以寿眉才决定入内打搅。
萧清规说完了一通话,始终听不见寿眉的回应,午时的恼火刚平复,又起新火,倒是彻底睡不着了,还是负气同寿眉说:“杵着做什么?下去罢,本宫要睡觉。”
“是,长公主。”
半个时辰后,寿眉拎着灯笼最后巡视了一圈宫门,确定已经落钥,正打算回房歇下,却见萧清规身着寝衣,只披了件外袍走出寝殿,立在门口瑟瑟发抖。
寿眉还以为是幻觉,一时间都忘了要过去催萧清规回房,院内寒凉,冷风直作,萧清规的声音暗藏愠怒,传进寿眉耳中。
“本宫才想起来今日是冬至,城中百姓要结伴颂夜,想着出宫去瞧瞧热闹。”
她似乎犹嫌理由不够充分,补充道,“那株辟寒犀放得离床头太近了些,每每入夜便会隐隐生辉,惹得本宫辗转难眠,你去找方帕子把它盖住。”
惨绿的旧事(3)
明明已近深夜,永安城中却热闹非凡,万家灯火长燃,百姓伴着如酥细雪相聚于街头,大大小小的摊位连成长队,阵仗怕是仅次于上元灯节。
马车低调停在贤宾集一侧,萧清规扶着寿眉的手走了下来,摊开手掌接住落雪,寿眉见状想要撑伞,萧清规摇头拒绝,按下了她支伞的手。
寿眉忍不住念道:“淋了雪受凉可不好了……”
“哪里就那么娇贵,这么小的雪点子,落在斗篷上便融化了,握都握不住。”
寿眉无奈地把伞抱到怀里,打算等雪下大了立即撑开,只见迎面跑来几个身着冬装的稚子,口中嬉笑叫着,寿眉连忙挡在萧清规身前,生怕冲撞了她。
“这些孩童不过刚会跑的年纪,还不回家睡觉,爹娘也不管管。”
寿眉许久没出过宫,一出来就是这般摩肩擦踵的热络景象,不禁有些担心,嘀咕道,“不过是冬至,大誉素来没有庆贺的习俗,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便是了,还是北朔传过来的风气……”
北朔崇奉月神,以月为尊,冬至是长夜的开端,北朔人是必要劳师动众地庆贺的,郑重过中原的除夕。
萧复在世时,北朔率先与大誉通商互市,关系稳定了二十多年,更有不少的北朔人到永安经商,甚至定居在永安,多聚集在城东的崇宜坊。
萧复为彰显对北朔的友好,干脆御笔一挥,改崇宜坊为安朔坊,从此凡是来京的北朔人更是蜂窝般涌进安朔坊,百姓安居乐业,上面也方便管辖,倒是一举两得之举。
到底是出了肃穆的宫城,寿眉虽有些抱怨,也不像在宫中那么克己复礼,孩子气地发起牢骚,很快便发现萧清规始终不发一言,微扬起头来望着近在眼前的贤宾集,寿眉无声叹气,心知长公主还是放心不下,虽不承认是为了王爷而出宫,上了马车还是命车夫前往城中最热闹处,除了贤宾集还能是哪儿?
寿眉低声问道:“长公主,可要进去?”
萧清规并未跑神,闻言摇了摇头,缄默地看向面前雅致的楼阁,丝竹之声悦耳,传到街头,一派太平之象。
她逐个看过每扇窗牖,薄薄的一层碧纱挡住室内的风景,偶有人影闪过,暗香浮动。
不知萧翊在哪一间屋内。
萧清规心想,若是刮起一阵诡谲的风,将全部的窗都吹开就好了。
上天并没有理会她的歪心思,萧翊却像是听到了。
她忽然瞥见某扇窗前出现了个略微高大健硕些的影子,贤宾集的男客多是些文臣文生,如萧翊那般的武人身形怕是难找到第二个。
窗被从内推开的瞬间,萧清规看到萧翊,穿的恰巧是她生辰那天穿过的衣裳,她记得上面幽深的十方莲纹,他正抬手扯了扯衣领,面带些许的不耐烦,许是包厢内太热,他才推开了窗吹风。
萧清规下意识想向后退步,她虽未站在贤宾集楼下的正对面,而是偏斜些的位置,萧翊若非扫视四周,定不会注意到行人错落中的她,可她还是怕被他发现。
正在她悬起心时,一名女子随着萧翊也来到了窗边,衣着的薄纱灯笼袖是北朔人偏爱的样式,想必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弦姬。
弦姬不知说了什么,吸引了萧翊的注意,令他侧过身去,无暇关注街上的风光。
萧清规抿紧了唇,不知不觉咬住唇肉,心头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
弦姬捻着水葱似的手指,姿态撩人地轻点萧翊的胸口,萧翊情难自控般抓上她的手腕,两人仍在交谈。
寿眉也瞧见了,自知非礼勿视的道理,低着头回避,又忍不住瞟萧清规的神色,为难解释道:“贤宾集只是乐坊,不做青楼勾当,王爷……王爷他一时与胡姬没掌握住分寸罢了,只是不该打开窗来,叫人看到必生诸多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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