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来,她甚至声音都有几分哽咽起?来,但这一番话却叫姒丰眼中寒光一闪。
嬴禄带兵北伐的事他知道,当时听闻燕北已递过降表了,想着?他去也不过是前去收取降兵,也并未理论。
但嬴禄这几年颇得?圣宠,一连数次截胡本?该分到河西的军饷,又借朝中关系试图暗中扶持二皇男梁王姬星,所以姒皇后想除掉嬴禄,不是一日两日了,姒丰也与长姊是一条心,今日听昭文公?主这话,他想这却是个送上?门来的难得?良机。
他的表情从踟蹰到阴冷,姬婴俱看在?眼中,却也没再说话,只是长坐叹息。
姒丰低头思量许久,他这次从洛阳出来,也有亲随部队从凉州赶来接应,这支河西精锐,此刻正好?驻扎在?晋阳城外。
半晌后,姒丰才沉声开口说道:“公?主带失地还朝是有功之举,臣既路过此地,亦不会坐视燕北民众在?这时节再受战火,公?主具体需要什么,请移驾到臣书房中详谈。”
玉漏迟
晋阳城镜台园里的这间书房,格局还同从前姬婴住在这里时一模一样,只是陈设上稍稍做了?些调整。
进门后,姬婴吩咐那两个被妫易派来护卫的亲兵,只在门口等候她,随后她跟着姒丰转过外间会客厅,来到后面的书案前。
姒丰抬手请她在一旁八仙椅上坐了?,等执事人?倒完茶,也都被?他遣了?出去,随后他走到大?案后面,抽出一卷随身带的地图,在大?案上铺开。
姬婴坐在案前,看不到上面的地图,但也无?须去看,从中?原北部到已被?收取的赛音山牧场,她在地图上不知看过多少遍,一闭上眼,所有山川河流皆在眼前。
所以她只是端坐在那里,淡淡看着姒丰:“我来晋阳前,听闻嬴将军正从朝歌开拔往西,算算时间,大?约还?有五日即可抵达晋阳附近,所以我来,是想请姒节度出面,在此稍作?拦阻,以免他强攻朔州,酿成大?祸。”
姒丰仍旧看着地图,低头?沉吟,听姬婴说完,只微微点了?点头?,手中?拿着一只短杖,在地图上不知比划些什么。
“另外……”
姬婴低头?喝了?一口茶,“上天有好生之?德,燕北五州能不动刀兵回归我朝,实是大?功德一件,所以我也想请姒节度看在边疆黎民的份上,再替我上表劝劝舅皇。”
听到她说“大?功德一件”
,姒丰将头?抬了?起来,看了?看面前一席法衣道袍的昭文公主,姬婴也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瞥到了?他案上的一串念珠。
这个姒丰有些意?思,她想到之?前搜集来的关于他的消息,知道他是个信佛的,早年间他在河西带兵时,还?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后来官拜节度使,不再上前线了?,一场大?病后,竟在敦煌拜了?一位禅师,也不知是不是从前战场上杀戮太过有心要赎罪,听说每日还?要念上一百句佛号才能安枕。
只是碍于军威,他从不戴念珠示人?,知道他信佛的人?也不多,原本姬婴对这个消息并未太在意?,不过今日瞧见?案上那串念珠油光锃亮,便提了?一嘴。
姒丰闻言严肃点头?:“公主所言极是。”
洛阳,上阳宫。
开景帝这日坐在两仪殿的书房里,面前大?案上摆着两封文书,左边是昭文公主递来的燕北降表,右边是姒丰四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本。
这两份文书他都已看过很多遍了?,此刻他将这两封都合了?起来,身子?往后一靠,以手按着眉心,闭目沉吟良久。
姬婴的这份降表,他开始见?到时,本十分欣慰,但看到了?后面的归降条件,却让他心中?有些不乐。
十年赋税,这可不是一笔小钱,虽然他知道燕北民众这些年受边境战火波及,流民甚广,损失不小,的确应该给些补偿,但各州府赋税乃国之?根本,免除十年,他认为太过了?。
尽管所谓免除并非燕北民众完全不纳税,而是减免半数,只交与各州用于重建道路和房屋,不再上税给中?央,但驻边军队还?是得由朝中?调度发饷。
连着这次一起归降的赛音山牧场,收入也要用于自建,多出来的部分用以贴补燕北,但将此地纳入国土后,边境线较从前又长上许多,驻边军队还?要增派人?马,相?当?于是朝廷不能从这些归降的城池牧场收一分钱,还?要贴补边军粮饷。
虽然说起来,的确是让利于民、休养生息的好事,但这对于一向吝啬的开景帝来说,实在是有些肉痛。
所以他在收到降表后,一直压着没答复,也没有下诏令嬴禄收兵,想的是让他先到燕北看看情况,谨防对方再提高归降条件,若降军也不强劲的话,那便还?是令军队直接开进燕北,再将昭文公主接回朝,不提归降,也不提jsg免除赋税。
但朝臣们对此却多有不同意?见?,这两日早朝也就?这个事反复议了?许久,使他又有些犹豫起来,加上今日看过姒丰的奏本,更加举棋不定。
姒丰在奏本中?提到自己近日路过晋阳,也派人?替开景帝到边境附近探了?探燕北的情况,见?那边城中?还?算安定,都听说昭文公主已向朝中?递了?降表,几处城墙上都打了?皇旗,民心思归,若此时再动刀兵,反而不妥,于是他在奏本中?劝开景帝再派使臣来燕北,归降条件可以再谈,燕北民心却是不可辜负。
开景帝想了?半日,召了?个内侍宫官进来:“先前跟着姬婴去柔然的那个主使,姚…姚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