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颂曲唱罢,姬婴默然良久,随后低头轻轻一笑:“多谢阔都?萨满,我感觉好多了?,想来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困在深宫,这样消沉实在不该。”
阔都?萨满悠悠将袖子放下,仍是笑呵呵地:“看似消沉,焉知这不是在为来日积蓄力量?”
话音刚落,忽有一道光斜斜照进内室里来,原来是外?面微雪已停,夕阳的余晖从?云层穿出,直抵这间屋子,光线最终落在了?她二人中间的地板上。
阔都?萨满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又朝她点了?点头,姬婴也颔首回礼,目送她离开了?内室。
随后她又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才从?榻上下来,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正见阿勒颜抱着姬嫖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了?,也是微微一愣,四目相?对之际,二人皆眨了?眨眼。
姬婴见状轻轻笑了?一下:“我腹中饥馁难耐,今日早些传膳吧。”
阿勒颜见她笑了?,眼睛也亮了?一下,随即笑道:“好,马上传膳。”
姬嫖坐在阿勒颜怀里,看看母后,又看看父汗,也笑着拍起手来:“传膳,快传膳。”
这算是她两个这几年来第一次争吵,终于?在这几句话中消弭了?怨气,阿勒颜一手抱着姬嫖,另一只手伸过?来拉着她,往偏厅走?去?。
只是阿勒颜沉浸在二人和好如初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她转身往外?走?时眼底闪过?的一丝晦暗。
一个月后,察苏抵达了?科布多城,乌孙国果然按照承诺将大军撤走?,带着乌孙国王派来迎接王后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回乌孙去?了?。
这一个月间,中原战事也已平复,朔州先时一度被?中原夺回,但后来随着柔然东侧调来的军队抵达,又再度失守,回到了?柔然手中。
但经此一役,朔州民众四散出逃,流离失所,柔然收回后,还另外?耗费了?许多人力财力,恢复朔州城的民生,为此事,柔然朝中对中原再次违背议和条款大骂不休,誓要再向中原索赔。
不过?如今这些朝臣都?是阿勒颜汗一手提拔上来的,碍于?他的颜面,倒是没有人再提废后一事。
柔然朝中商议过?后,再度派重兵进入朔州和东边的涿州和幽州,又派出了?一个使臣团前往洛阳,当面诘问开景帝,要求重新?制定议和条款。
西南侧乌孙大军退走?后,科布多城也很快恢复了?秩序,西南边境线也由后来补充上去?的兵马重新?驻守,西侧和南侧都?渐渐平静了?下来。
但北境却仍然有些难解难分,又赶上冬季大雪,两军都?未撤退,隔着结冰的剑水河两相?对峙,只等开春雪化再战。
这日姬婴在阿勒颜去?朝会后,换了?身常服,坐上暖轿,往别宫外?的玄千观里来看静千。
如今这道观已收了?几位小女冠,每日跟着静千上早课,诵经制香,也倒安稳。
姬婴往常大约每旬都?会过?来坐坐,但近日因各项事多,她有一个月没来了?。
静千原本正在房中小憩,忽听徒儿来报,说王后来了?,忙一个翻身跳下榻来,匆匆出来迎接。
姬婴见她出来,拉住她的手笑道:“许久不见观主,愈发仙风道骨起来。”
静千哈哈一笑,拉着她往里就走?:“我成日在这观中,除了?打坐也没甚事做,你?再不来,说不准哪日我就悟道登仙了?!”
这道观后边,静千专门留了?一间清净雅室,留着等姬婴来时好在此处喝茶说话。
进屋前,静千回身叫那几个小徒留在前院,招待随姬婴一起来的宫人,不用来这边雅室听传,她们也都?明白?这规矩,都?领命去?了?,只由她两个自在说话。
姬婴走?进来,见四处陈设一如往昔,仍旧在窗边榻上坐了?下来,静千从?一旁拿了?茶具,放在榻桌上,一面烹茶一面同她闲聊。
话间不禁又提起察苏的事来,两个人都?叹息一回,其实心中也都?隐隐有种预感,觉得察苏此去?怕就是永别了?,但二人皆恐一语成谶,遂都?刻意不提此事。
姬婴接过?静千递来的一杯茶,低头想了?想,将话锋一转,问道:“你?定的香材,下一批大约多早晚能到?”
她想着中原向朔州出兵一事,一定有个缘故,姚灼很可?能会再借送香材给她带信来。
静千伸手算了?算日子:“上回来是两个月前,冬日漫长,总要开春才会再有,快也要一个月吧。”
姬婴听罢点点头:“好,这次可?能还会有信,你?替我留意,来时就打发人告诉我。”
随后她两个又下了?两盘棋,说了?些闲话,见时候不早了?,姬婴便?起身准备回去?了?,临走?前,悄悄在静千耳边说了?两句话,说要问她拿包药走?。
是她先前在晋阳时曾吃过?的那种丸药,静千这里也备了?一些,按照她的嘱咐,静千回身到香房中研磨成细粉,用油纸折起来包好,走?出来交给了?姬婴。
姬婴捏了?捏那个小纸包,朝她微微一笑,静千也不问做什么用的,挽着她送出观来,及至见她坐上暖轿走?远,才回身进观。
这日晚间临睡前,照例有宫人端了?一碗安神牛乳,姬婴站在书房门口接了?过?来:“我送进去?给大汗,你?去?吧。”
那宫人低着头去?了?,她从?身上掏出那包药粉来,往牛乳里倒了?一点,随后用碗中勺搅了?搅,仍旧收起纸包,推门走?近了?小书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