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栖观所在的青腰山,盛产香蕈,时常有农妇来此?采摘,在山里被蛇咬或跌跤受伤的人不少,所以总有人来到jsg观中求医,不过专门?远道而来的,却不多见。
那日匆匆上山的一个异服女子,身后带着个执事人,后面还背着个男孩,一进山门?便有息尘带息念亲自迎了出?来,随后很快引她们?进了道观,将那昏迷的少年安置在了一个小偏院里。
只是那女子一上山便病倒了,等她醒来时,少年的毒已解了大半,身体也开始好转,她这才放下心来。
那日这女子同?息尘在香房内坐谈许久,出?来时正见到一个小女冠站在门?口。
那小女冠抬头看了看她,分明是中原人模样,生得眉眼柔和,身上却穿的是一件绣着异族纹样的斜领长袍,也不知究竟是哪里人。
她低头朝面前人打了个问询,却见那女子弯下腰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抬头看时,见那女子不知何故竟落了两行泪,随即又?马上拭去泪痕,只是轻柔一笑:“小玄娘,谢谢你照顾他。”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闷雷将姬婴惊醒,接着又?是几道电光闪过,随后只听窗外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在榻外上夜的忍冬听她坐起来了,忙过来掀开了帐子:“公主醒了?是被雷声吵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压惊?”
她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忍冬朝外看了看:“快四更天?了,公主再睡会儿吧,明日就要进京,需得养好精神才是。”
说?完她还是起身给?姬婴倒了杯水来,看她浅浅抿了一口,又?安抚了两句,见她躺下了,才将帐子合起。
此?刻窗外雷声已收,雨声渐平,姬婴转过身,面朝里屈膝抱被,回想着刚才的梦,可是梦中人的脸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她就这样皱着眉头,耳中听着淅淅沥沥的夜雨,再度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刚大亮,雨也停了,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清香,温度也不似往日那样热了,趁着日头尚未高升,倒是赶路的好时辰。
姬婴下榻更衣罢,见屋中杂物都已收拾好了,偃师郡的郡守与郡丞都在外面低头恭候,直送了仪仗队离城才回去。
队伍又?缓缓走了约一个时辰,姬婴坐在凤辇上,已能远远瞧见洛阳城外的青腰山,此?时距离城门?还有三?里地,官道旁边的短亭内,正有一队宫官在那里等候。
接引使在队伍前方?抬了抬手,叫仪仗队先停了下来,随后带人走上前,与那些宫官说?了几句话,接着回身命队伍中人各自整理着装,又?命鼓乐队奏起乐来。
随后由那队宫官引路,队伍再度启行,凤辇前后鼓乐喧天?,一路气势磅礴地往城墙方?向?走去。
到得城下,只见城门?洞开,进城后却不闻人声,城中早已提前净过街了,同?姬婴上次进洛阳城时一样,凤辇两侧街道依旧是静悄悄的,这次因前后都有鼓乐之声,甚至连远处民众的喧嚷也听不到了。
昭文?公主的仪仗进宫时,正赶上这日朝会刚散,开景帝这些天?因燕北归降,又?白得了一大片北境牧场,心情颇佳,朝会后收到消息说?昭文?公主已进城,遂命众臣都留在大殿外,观和亲公主还朝,以显中原上邦天?威。
大约巳时三?刻左右,上阳宫外已能听到远远传来的鼓乐之声,又?有接引宫人回来禀告,说?公主凤驾已入提象门?,众臣闻之皆垂手站立,凝神屏气等待。
姬婴在提象门?外下了车,换上肩舆,又?进内宫观风门?,直至观风殿外下了肩舆,由两列接引官在前引路,走上殿外广场铺好的长毯。
长毯两侧站着一排排大小官员,皆低着头,但也有不少人悄悄抬眼朝上看去,见接引宫官后面,一个身着大红朝服的女子,头戴高耸珠冠,步履平稳地从众人面前走过。
和亲公主还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稀罕事,何况是这样带着失地归降还朝,未费朝廷一兵一卒,也未使边境黎民流离失所。
其实早在昭文?公主回来之前,这些事已在洛阳上下传遍了,但今日众人果真见到她回来,却都不免感到有些不真实,实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上去文?弱安静的女子,是怎样在漠北度过的这九年,又?是靠着什么回来的。
两侧群臣的目光中,有好奇,有钦佩,也有冷漠和不屑,虽然众人心思各异,但也都只能肃然默立,低头看着面前缓缓移动的袍尾,朝着观风殿一步步走去。
开景帝听说?姬婴进宫时,命人去请了姒皇后来,此?刻二人都走出?殿外,站在阶前迎她。
姬婴走到阶下,一旁有宫人放上软垫,她跪下朝上磕了三?个头,口中说?着:“臣婴漠北归朝,叩拜吾皇圣体康泰,再拜皇后吉祥安乐,三?拜我朝国运昌隆。”
开景帝笑呵呵地抬手说?道:“爱姪快快平身!”
她慢慢站起身来,撩衣走上台阶,姒皇后见了也往前走了两步,热切地拉着她的手笑道:“回来好,回来好,这一路真是苦了你了。”
说?完就要转身拉她进殿,她却没跟着往前走,只是颔首笑道:“臣还为舅皇从燕北带回来一样贺礼,却是在殿外看最?好。”
开景帝回头:“哦?什么贺礼?”
只见几个宫人从方?才姬婴走过的长毯上走来,手中端着个托盘,里面装的正是景州太守妘策为姬婴准备的回朝献礼。
那队宫人走到殿前行了礼,随后两边宫人将那托盘上的物件展开,是一件万民百纳袍,身后拼出?十六个字:“道之所在,天?下归之。
安民则惠,黎民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