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枝知道自己身上的重任,不容躲避,可她找不到自己的滋味。
守护尘世,铲除妖祟这样的主旨太过宏大,大到觉得空泛,相比于这个,对她而言,不如留在渊泽之地的师兄来得更能“栓”
住她。
在双眼一闭,任自己在妖气之眼中沉浮时,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得漫长无比,长到成了一把尖刀,贯穿她的身体,常常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每次觉得承受不了了,便想想师兄。
妖气侵染,第一个被波及的,就是师兄。
在她的认知里,师兄是会陪她从青丝到白发,会永远给她种花种草,几乎已经打上了她烙印的人。
此时渊泽之地天气干爽,桃花开得正好,玄桑站在树下,花瓣被风吹得散落了满肩。
他看着凌枝,干净清秀的五官在阳光的反衬下透出些不比寻常的白,像是被抽干了血色。
他看凌枝的眼神还是很包容,看不出责怪:“家主。”
“师兄。”
凌枝手里握着个盒子,她不轻易做决定,做了决定就不更改,心比铁硬,她站在明媚春光之外,看着自己腕间的缎带,说:“我没有想过,有一日你会因为一个外人,令本家深陷争议。”
“师兄,你究竟是聪明还是不聪明。”
她说话还是老样子,没有刻意加重语气,每个字眼都脆:“你将秋水给了温流光,是要站队三家的帝位之争吗?若你聪明,这就是明知故犯,我应该废了你,将你逐出阴官家。”
玄桑没有什么话要说,凌枝也不会陈情自己的心理。
她挑开手中的盒子,一张符纸飘出来,它四周闪动着火光,一种对阴官致命的压制释放出来,玄桑眼睛真正的颤动起来。
他曾见凌枝用这符压得不少阴官腰都直不起来,生死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却从没有想过,有一日,这符会由她递到自己跟前。
她微微扬起下巴,瞳仁在阳光光晕下碎碎地发光,其实有种不谙世事的甜蜜之色,也显得无边倨傲:“收下。”
玄桑其实不是没有想过。
自己将她惹怒的时刻。
可眼前情形,仍跟做梦一样。
这是他从小陪着长大,占据了一半生命的人,他没有妹妹,凌枝就是他的亲妹妹。
玄桑捏着那张燃起来的符,手背上青筋迭起,他哑了半晌,问凌枝:“这是家主的命令吗?”
他可以接受君对臣的制衡手段。
但接受不了自己的妹妹要亲自扼住他的咽喉。
凌枝直视他,半晌,吐字道:“是。”
玄桑动了动唇,再没有别的话说,他点点头,捏碎了灵符,符边的火顿时蹿起来,顺着他的手掌烧到身体里,深深潜伏进血液中,致命的危险感盘桓在脑海中,像心脏被一只手掌紧紧捏住。
手的主人从此掌控他的所有。
“师兄,以后,什么事也不用你操心了。”
凌枝转身离开桃花林,步伐很是轻慢,辫子的尾巴尖略弯曲着,有点俏皮地晃动着,翩然远去时下了命令:“待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玄桑站在原地的,良久,痛苦地闭了下眼。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无法纾解的窒息。
他和他的师妹,都被妖气之眼,被阴官本家圈进了死牢之中,形如陌路,不容喘息。
像一只从生来就折断羽翼的鸟,胆敢朝牢笼外望一眼,胆敢啄一啄笼外的锁,都需要付出代价。
身边唯有的那个从侍此刻才敢从地面上起身,他望着家主远去的身影,看看一身白衣却显得孤寂压抑的玄桑,忍不住道:“公子,您用秋水为家主换取蝶梦的事,怎么不同家主说。”
玄桑立于阴冷阳光下,最终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