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让你赢。”
顾子期推推她的肩膀,“去吧。”
随珠悬挂,顾子期和元容相对而坐半个时辰,元容的棋风早已褪却了早些年的凌厉,也不像少年时莽撞洒脱,每一步都走得稳稳的,偶尔被顾子期逼急了,才粗暴的砍伐一番。
最后果如顾子期所言,他输了元容一个子。
“左右都是我赢,你也不多让我几颗,让我开心些。”
元容收着棋盘上黑黑白白的玉石头,偶尔抬眼抱怨两声。
顾子期也不恼,放在方便的粥已经凉透,他转手端起放到了眼前,素白的汤匙插在软绵绵的汤粥,一下又一下的搅拌,“赢一颗是赢,让十颗也是赢,多多少少有何区别,到头来结果还不是一样么。”
白粥被送到嘴边,顾子期张口咽下。
身后生起满背的鸡皮,元容心中放松的弦猛然绷紧,她抿着唇,神色复杂的看着顾子期把早已冰冷的粥吃完。
顾子期从来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他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
这些元容知道,自然以为这碗会想其他的一样,成为摆设,然后被丢入泔水桶内。
可这一次,顾子期却毫无征兆,全不犹豫的把她带来的东西吃完了。
空空的瓷碗被推到元容面前,四目相接,元容的手不自觉的绕上胸前的秀发,一圈未绕完,就被一只白皙的手握住。
“容儿已经许久未做过这些小动作了,有些怀念。”
拉过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印下一吻,她不安的时候犹豫的时候,就会不停地转头发丝,可这些年,这些儿时的小动作她已经不在做了,顾子期不知道她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个习惯,还是她心底有了目标,不在迟疑、徘徊。
这次中毒,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许久,做了好多好多的梦,有真的有假的,甚至有时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昌乐殿的屋顶很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蛟龙,腾云驾雾的穿梭在大殿之上。
他就这么躺在床榻上,四周垂着厚厚的床幔,有种回到初次离开汝城的那年,顾管家带着他颠沛流离,日夜做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那时候的他也像现在一样,独自呆在破旧的木屋中,周围什么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孤独的只剩他自己。
现在,他明明什么都有了,整座江山都被他踩在脚下,到头来,却还是只剩他自己。
几十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强大到不在惧怕孤家寡人。
人生在世,本就孤身而来,独身而走。
但真到面临这一步的时候,顾子期却胆怯了,他不禁问自己,他这一生到底再追求着什么。
结果却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些年,他拼命地拉着元容往无底的深渊堕落,把她困在绝望里,把她变得和自己一样,让那颗晶莹剔透的宝石填满污垢,变得不再耀眼。
最后,她确实变了,变得让他安心亦让他迷茫。
人都是会变得,强大了才能坚硬不催,才能不被人伤害,才能和他一起走到最后。
顾子期不停的这么告诉自己,直到这次醒来。
这一觉,他听到了生命流走的声音,也想通了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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