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俊英站起来,媚娘忙跟着起身,迟疑地问道:“内室备有热水,候爷可要洗个热水澡?”
徐俊英扫了她一眼:“不用了!”
说着径直走出门外。
王妈妈和翠喜几个走进房内,见媚娘盯着柜上的沙漏出神,也不转过身来,只问王妈妈:
“他回了东园?”
王妈妈点头,有些难过地看着媚娘:“大爷估计要看公文呢!”
媚娘说:“那两个姨娘,是哪个滑了胎儿?还没好吗?”
“是意姨娘,快满月了。
说来也怪,意姨娘出了事,绣姨娘也病了,大爷就没再去那边。”
没什么奇怪的,是大太太干的好事,为了给郑美玉铺路,那两个贱妾只好垫底。
徐俊英真不喜欢郑美玉吗?可是他明明不排斥郑美玉啊,两人靠在一起,走得那样自然,反倒是自己这个正妻,手一碰到他身子他就像个僵尸。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前世长得明眸皓齿,健美开朗,这辈子承了秦媚娘的身体,更是生得千娇百媚,如花似玉,怎么有了恒儿之后,就拴不住他了?
没长全就做了母亲,许是病得太久,这身子稍显瘦弱,冰肌玉骨,腰盈一握,根本还是朵待放的蓓蕾,他竟然也看腻了?
那句话是至理名言么?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他吃了回头草,转去倾慕青梅竹马的表小姐庄玉兰?如果是那样,该怎么办哪?
媚娘尽力拉回悄然四散的信心,沉吟着对王妈妈说:“明儿起,悄悄留意候爷在府里的行踪。
还有给我备两份见面礼,我明天去看看那两个姨娘!”
王妈妈忙阻拦:“哪有主母的专去看贱妾的理儿?没的抬举了她们,只传她们过来就是了!”
“无妨,她们不是病着呢吗?毕竟也怀过爷的骨肉,没功劳有苦劳了,看看去!”
王妈妈不作声了,翠思撇了撇嘴:“奶奶就是仁慈,奶奶病那阵子,她们可一次也没过来看您呢!”
新衣
辰时,媚娘在一群婆子丫环们的簇拥下,步入紫云堂。
太阳只露了几天脸儿,天空又灰暗起来,不下雪却也冷得出奇,她的新衣没做好,仍穿了那件海棠红掐腰絮丝薄棉袍,袖中笼着黄铜暖手炉,披着徐俊英从老太太房里带回的凤纹锦绣披风,梳高髻,插金凤展翅衔宝珠步摇,从两排等着回话的管事婆子眼前昂然走过,神情庄重,仪态端雅,管事婆子们看着她的目光,竟如同当年看着大太太一样尊崇。
这大奶奶真不是吃素的,从前只听说她柔弱怯懦,因出身小户人家不受老太太、太太待见,嫁入徐府不到三天,大爷就出征,她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静悄悄地过日子,静悄悄地生了恒哥儿,管事婆子们有几个见过她的面?想提起她都没什么由头。
大病一场活回来,竟是变了个人,就如同她跳出棺材时把人吓得晕死过去一样,她管家理事,那手段拿出来,也教人刮目相看,只两天功夫,就把大小管事婆子们拿捏得服服帖帖,无人敢有半句闲话。
不说有大太太坐镇一旁,大少奶奶本身的聪敏通透已足够管事婆子们钦佩,她像天生就会管家似的,帐目过一次眼,管事述一遍事由,她就能了然于心,看似不相及的两桩事情,回过了她,她能指出其中的关联,合在一处或分开来办理会有什么利弊,若利大于弊为何不思变通?偏要照老路子走,徒然浪费人力财力,绕过一个大弯事情还办得不尽如人意……头脑精明灵慧,眼光锐利老到,行令处事,有些方式奇妙得令人叹服,在奖惩赏罚方面,更是泾渭分明,公平公正。
三天时间,媚娘让管事们从开始的轻视不信任,到彻底钦佩敬服。
不全是靠运气,她下了苦功的,从那晚被徐俊英威胁不让管家,她调动起全身的细胞,脑子高负荷运转,连夜挑灯通览帐册,白天到紫云堂听管事们回话,留意她们说的各样细节,派身边的王妈妈和翠喜她们下去,多方面观察了解实情,议事完后又粘在郑夫人身边,虚心求教取经,和如兰探讨问题……勤奋加智慧加高层领导的支持,能力必然跟上,还怕稳不住这些人!
媚娘刚在堂前花雕木椅上落坐,宁如兰也进来了,笑吟吟地说道:
“大嫂也太守时了,一刻都不肯差迟,倒显得我从前太过懒散!”
媚娘笑着起身迎她,宁如兰忙上前扶着,送回座位上,媚娘说:
“既要做,就得做出个样子,不然就干脆什么都不管,在房里倒头大睡岂不惬意!
我以前是最能睡最爱睡懒觉的,如今不行了,心里有事,催着起来呢。”
宁如兰接过橙儿递上的茶碗,说:“大嫂如此紧谨,是能做大事的人!”
媚娘抿了口茶,拿帕巾轻按嘴唇嗔道:“取笑我吧?我是苦命的人!”
“似你这般叫苦命,那我也愿意!”
妯娌俩个说笑几句,喝过茶,开始听管事们回话,相商着处理了些事务,郑夫人才过来,身后跟着婆子仆妇们,媚娘一眼看到了抱在奶娘怀里的恒儿,情不自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郑夫人面色松缓地看了看她,媚娘赶紧走出几步,和宁如兰一道给郑夫人行礼,郑夫人点点头,走到上位坐了,扫一眼剩下的七八个管事,微笑道:
“我就是不过来,你们也能自主理事了,明儿就是冬至,越发地冷了,我不受这个罪,只由着你们罢。
有什么大的事件理不,使人往秋华院回我一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