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带着他能送出的最后一份礼物,从那棵树下离去,此番一别许是永无再见之期,回头细算,他们相识已整整五年。
五年,于好友漫长的一生而言其实很短,而于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而言,五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够回味一生。
他第一次这般坦然的向那个明媚的女孩撒谎,可他觉得这才是他想要的圆满。
他不会让她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能治愈旧疾的良方,不会让她知道他已开始咳血,更不会让她知道此番洛阳之行或许注定有去无回。
他不是逞强非要去洛阳,只是知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落魄不堪,不想看到她那双明亮如星辰的双眸噙满泪水。
一声“咚”
的声音传来,竟是他隐忍之下将琴弦生生扯断了,他低头看了看受伤的手指,恍惚间嘴角忍不住上扬,原来还会疼也是一种庆幸。
方言看到曹壬的手指出血,忙去屋内取药。
江澈不忍的开口:“少主,女公子已经走了,我们回屋吧?”
曹壬剧烈的咳嗽起来,不知咳了多久,咳嗽让他惨白的脸终于泛起红色,当他拿开捂在嘴上的手帕时,上面赫然一片鲜红。
他左手扶着案几才堪堪坐稳,喘息着回:“再看看这海棠吧。”
或许明年再也看不到了。
江澈拿走那块染血的手帕,一个大男人却已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像往常一样将手帕扔进火盆中,很快火苗吞噬了手帕,什么都没有留下。
曹壬将自己的打算告知方言和江澈时,他二人是极力反对的。
去洛阳,先不说徐医仙到时候能否及时救治,就算能,建业至洛阳山水相隔,路途奔波于他的身体也是一种折磨。
可曹壬想的却是若真如医仙所言已时日无多,那他想去看看向往已久的白马寺。
如果一开始就想要遁入空门,又何必在意早晚。
与其一日日缠绵病榻让关心自己的人伤心落泪,何不早早离去,让他们只记得他最好的时刻?
他向老王妃辞行的时候,也是这般和她解释的,这府中,他需要辞行的人,也只有老王妃一人了。
老王妃常年礼佛,对生死离别看得比较通透,听完曹壬的打算,默然许久,才道:“既已有决断,那便去做吧。”
曹壬再次深深一拜:“谢祖母多年来的照拂,也谢祖母的理解与包容,君期走后,望祖母珍重。”
老王妃崔氏坐在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孙子,想起当年刚从琅琊王氏带回来的男孩,那时候也如今日这般平静。
哪怕那时候他只有五岁,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见了陌生的人,他却能无忧无惧,平静的审视南安王府中的一切。
是她让他修佛,让他参透离别,参透生死,有今日的果是她早就能预见的。
所以,虽有万千不舍她只笑着回:“也请你珍重。”
一声珍重,一场离别,人生聚散,都是寻常。
6萸离开南安王府后,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悲伤的情绪。
因是夏日,牛车的帘子已换成了透气较好的纱帘,她看着阳光透过纱帘照在手中的小木盒子上,光影朦胧只觉不是很真实。
回到芝兰院后,她让木槿把跑马灯装进盒子里,然后静静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坐了一会,她找出一张纸,写下一行字放入装有跑马灯的盒子,然后边盖上盖子,边对银杏道:“小盒子你先替我收好,我现在去找大兄。”
言毕,她抱起盒子就去6弘的院子。
夏日午后的阳光带着热度散向大地,院中朴树的枝头传来阵阵蝉鸣,6萸看着脚下的影子,想起了静初寺那次踩影子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