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在师娘面前装乖不喝,但背着师娘一日不曾短过酒,练完枪吃完饭都要来上一碗。
顾修远摇了摇头:“你还年轻,别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下雨天旧伤复,浑身又酸又痛。”
师父今年才三十又五呢,说得好像很老似的。
谢照熹伸个懒腰,抬头看高高的蓝天悬着的几丝白云,什么年轻啊老的,她只想一直像现在这样,大口喝酒,放肆谈天。
但听师父这样说,她也没有再把自己的酒碗抢回来。
但顾修远身上的酒气还是被薛竹隐闻到了,师徒俩互相打掩护,把喝酒的由头推到了一个执拗得他们要是不喝酒就会一头撞柱的同僚身上。
顾修远自然不能让人撞柱,所以只好喝酒,但他始终顾忌自己的身子,所以喝酒的时候如坐针毡,只喝了一个手指头那么多的酒。
谢照熹在一边拼命点头,以示赞同。
薛竹隐冷着一张脸看他说谎,顾修远心虚,喊着自己身上旧伤又作了,虚虚地靠在她身上,给谢照熹使了个眼色,搂着竹隐回屋去了。
谢照熹看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别来烦他们。
到吃晚饭,谢照熹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厅里,看到远远朝这边走来的师父师娘,现在才来,真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话说。
借着花木的掩映,师娘还给师父理了理衣领,师父低头在师娘额头上亲了一下……
啧,非礼勿视,谢照熹适时转回了头。
怪她眼神太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听师父师娘聊起,谢照熹才知道,下午师父说的“朝中形势紧张”
是什么事情。
大齐自开国以来多封功臣,又有荫补之制,现在京中公侯多如过江之鲫,朝中官职也多由荫补子弟把守,不仅党争关系错综复杂,还影响下层有才之士的选拔。
朝廷早被困扰,适逢薛竹隐上书请求取消荫补,爵位不得承袭,世家子弟若要入朝为官,只能通过科举一道。
此举虽有壮士断腕之勇,却也触及朝中大部分世家的利益,惹来雪片般的弹劾,更有甚者,伏于道旁击之。
薛竹隐有顾修远护着尚且安宁,裴玹据说在骑马回家的路上被礼部尚书派去的刺客砍伤了手臂,现在还没痊愈。
但荫补一制从祖上袭承,若要蹴而取消难如登天,薛竹隐原也不抱这个希望,只是拿了这个请求去和朝中各派谈条件,到现在各退一步,荫补改制终于可以落实。
谢照熹听得惊心动魄,她在战场上与敌厮杀,天天把命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却不想朝廷中自有腥风血雨,不为御敌,却是争利。
薛竹隐顿了顿,看谢照熹一眼,接着说:“谢先生在世时,正有改制之意,为此殚精竭虑,可惜他老人家去世得早……”
谢照熹低下了头,谢逊大约于公务算得上鞠躬尽瘁,于品德上也无可挑剔,提携后进,桃李满门,连如今是最负盛名的师娘也要尊称一句“谢先生”
。
可正是这样,她才更觉得讽刺,谢逊当得了一个好官,却当不好一个好夫君、好父亲,未出妻丧另娶她人,自她小时便贬低她打压她,从来不肯认可她,还想把她草草嫁人打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