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见姬婴仍然淡定坐着喝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着急:“难道你怀疑我是骗你不成?”
“不,我相信你说的。”
“那为何不走?”
“我看上去孤身一人,实际上身后系着鹤栖观百十余口女冠,我若跑了,她们一个都活不了。
所以与其逃跑,不如我们再想想,是否还有别的法子,让柔然收回这个要求?”
长乐公主听她这样说,有些泄气:“能想的法子我母后都已想过了,和谈使臣也已去过三批了,对方很坚决,一定要皇室公主和亲才肯罢兵。”
姬婴低头想了一会儿,问道:“公主可知道,如今朝堂之上还有哪些人坚持反对和亲一事?”
长乐公主叹了口气:“最开始的时候,朝臣几乎都是反对的,但最近父皇在两仪殿分批召见了许多人,到现在,仅剩我舅舅同几位武将仍坚持请旨亲自带兵北上。”
长乐公主口中所说的舅舅,是姒皇后的胞弟,时任河西节度使,近日正好在京述职。
这次漠北一战是没有从河西调兵支援的,河西大军实力一向强劲,见漠北败得这样惨烈,且送公主和亲也实在有失颜面,遂执意请旨再打。
只是河西所在的陇右道,肩负着抵御西蛮的重担,若大举调兵北上,恐西面又出差池,再说北上的军饷,如今兵部也难开得出来,所以朝中对此一直僵持不下。
姬婴思忖半晌,说道:“依我看,此事若再求求姒节度,或可有解。”
“怎么求?我去说!”
见她似乎已有了主意,长乐公主又打起了精神来。
“漠北如今嚣张,无外乎周边太平,所以可以集中精力南下,若此时与西面乌孙国起了摩擦,使他多线面敌,我朝再调援军北上,也许都不必开战,派人讲和也能迫使他将条件放缓一些了,只是若派使臣西去乌孙,一来一回又要许久,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充足的时间。”
长乐公主认真听她说完,细细想了想,若直接由河西大军调兵北上,风险的确不小,所以朝中阻力重重,若能以使臣挑起柔然西面纷争,倒是可以趁乱搏一搏,于是她郑重点点头:“不管是否来得及,我都要去试一试,今日晚了,明日一早我就去见舅舅。”
姬婴又谨慎说道:“是否能成,都看天意,有劳公主费心,我孤身在此,不好过多参与。”
长乐公主仰起头来,拍了拍胸脯:“我明白,我就说是我的主意,你放心,此事全在我身上。”
说完她见天色已晚,门外宫娥也已低声来催了几次,这次宴后她偷偷跑出来找姬婴,也怕人发觉,于是便起身告辞回去了。
等她走后,姬婴坐在桌边又想了许久,她观长乐公主面相和善,鼻眼正直,又带几分率真,的确是个可靠之人。
只是她这个主意需要花些时间才能见效,晚宴间观察开景帝的态度,恐怕未必会给她这么多时间。
这次能借此机会正式回归皇室,她自然是希望能留在京中,细查母亲当年旧事,但凡有一丝可以不去和亲的余地,也要尽力争取一把。
她看了看窗外月色,轻轻叹了口气,随后才起身走进后殿安寝。
果然几日后,河西节度使再次上表,称乌孙与柔然的一块边界地域一向有些争议,若派使臣提出由河西大军支持乌孙在西面干扰柔然,朝中或可再从东调军,与柔然重新谈判,令其取消和亲要求。
开景帝见了奏疏半晌无言,这个主意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乌孙的态度还是未知,若花了许多精力结果未成,又要惹怒柔然,似乎也有些不值当。
若和亲没有旁的人选了,他愿意为姬云一试,但如今已有了个现成的替代品在宫中,他便有些不耐烦耗费时间再与柔然谈判,遂将奏疏按下不表。
又过了几日,马上六月初一,太虚观打醮各事项都已准备妥当,观主清风道长提前一日进宫请旨,来问开景帝是否还有什么吩咐。
开景帝细细看了他递上来的青词,满意地点了点头:“朕没旁的吩咐了,明日朕携宫中众人,亲去你观中用斋。”
那老道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倒着退出了两仪殿。
到第二日,正好给姬婴定的公主册封典礼也在这日,于是上午先在神龙殿举行了仪式,开景帝并未亲至,一切礼仪都交由姒皇后出面,她坐在上首宝座上,将已做好的昭文公主宝册宝印交给姬婴,便算礼成。
结束后,宫中众人及部分朝中众臣都跟随开景帝御驾,一同前往太虚观,参加祓送漠北阵亡将士的法事。
整场法事jsg将持续十日,开景帝仅今日来看个开场,所以太虚观将所有宏大仪式都安排在了这一日。
整座道观青烟袅袅,花团锦簇,所有乾道分列盘坐在殿内殿外,手持法器,念诵超度,场面甚是壮观。
首日开坛法事完毕后,开景帝从殿内传出口谕,令清风道长现场扶乩,共有二问请示上天,一问是否应派使臣至西域,二问是否应同意柔然的讲和条件。
姬婴在殿内听闻,心头一沉,果然一炷香过后,殿外送来两张符纸,上面写着扶乩问天的结果,一问大不吉,二问大吉,而且二问后面还加了一句,以新封公主出降为上佳,可保北疆百年太平。
内殿听闻这个结果一片寂静,两侧偏殿的朝臣亦皆默然,半晌才见开景帝沉重地点头说道:“天意难违,摆驾回宫吧。”
姬婴立刻明白这是开景帝已做了决定了,今日不过是要借着扶乩问天,来堵悠悠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