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爹手上还在剥着虾壳,闻言却是头也不抬道,显然早已经习以为常。
倒是一旁的杨氏,面上不觉多了些许忧色,乘汤的动作也慢了许多,嘴上忍不住叹道:
“大姐儿这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时卿想到这两年大堂姐频繁回府的行为,对自家阿娘这话显然也是认同的。
两年前,被寄予厚望的徐姐夫春闱却是不幸落榜,府上如今又是这般光景,哪怕有个厉害舅舅撑场面,大堂姐这场婚事到底没了想象中的体面。
连宾客都是稀稀冷冷,可见再是努力维护关系,失了权势,那些个所谓老亲等闲也不将人瞧再眼力。
婚后生活条件大幅度下滑就算了,之前时卿包括府上其他人都以为好歹父母双亡,前头没有婆婆,大堂姐日子总要好过些个,却不想没了正经长辈,徐家姐夫那儿,其他乱七八糟的亲戚却是不少。
这徐家早前也是辉煌过的,若不然徐氏那位族长也不会有这般先见之明,说服族中其他一众族人供着徐姐夫这个好苗子,可正因为如此,这些人哪怕再八杆子打不着,对于徐家姐夫,也都是有恩义在的。
这么些人今日你过来,明日他来动辄上门儿,为了名声还不能拒之门外,饶是明瑶再温和的脾性,怕也等闲受不住这些。
这两年下来,每每隔上不久,大姐都要回来一趟。
因着这事,时卿对这位徐家姐夫感官也是差了不少,不论对方是心念恩义,还是单纯顾及名声,总归刀子总割不在自己身上,大堂姐所受种种就可以当作等闲。
杨氏更是再去过一回后,当即便断了将女儿嫁入贫寒学子的念头。
“卿哥儿你是没瞧见,那些人……唉,都说大户人家规矩多,难过,可如咱们这些人家,内里便是再落魄,再不喜,面上都起码存着三分体面,可那些人,嘴里那些话,有些说出来都脏了嘴……”
倒不是杨氏多看不起人,于贫寒人家,生活下去自是第一要义,为了活着,脸面算什么,再怎么粗俗不堪也不该被她们这些人高高在上的鄙薄取乐。
可为人母,谁乐意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家承受这些?
怕是一天,都要为娘的心如刀绞。
想到这两年大嫂的憔悴,杨氏更是感同身受。
对这一点,时卿也是赞同的,当下讨好地夹了块方糕放入对方碗中:
“阿娘,反正阿姐还小,这事咱们先不急……”
便是做出这般堪称殷勤的动作,眼前的少年眉目依旧清隽,因着常年读书之故,又带着几分浸透在书墨中的清雅,整个人单坐在这里,宛若一块儿上等的美玉。
闻家这一代,论起容貌,也就隔壁的大哥儿能跟卿儿论个一二来。
看着眼前气度愈出色的儿子,杨氏却忍不住眼眶一酸,这两年儿子如何用功她这当娘的哪里看不见,当即又夹了块蟹肉过去,轻声劝道:“卿儿你还还小呢,满打满算不过十三,学业也非一日两日能成地,这次秋试也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你阿姐的事,自有我跟你爹操心,哪里指的上你一个小孩子呢!”
一旁的闻爹同样点了点头。
“放心吧阿娘,还有阿爹,儿子心里有数呢,不会勉强地!”
时卿当即笑着回道。
话虽如此,用过早膳后,时卿仍一刻也不耽搁地带着小石头早早去了荀夫子所在清荷院。
看着儿子的背影,房间内,闻二爷夫妻俩对视一眼,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无奈与担忧。
闻仲淮甚至开始后悔,早年家中有条件时,没能好好奋起一把。
都说自个儿吃不了的苦,总有一日会有后人代你受罪。
以前闻二爷还不当回事,可如今轮到自家儿子,方才觉得这话实在应地很,回到房间,闻仲淮少有没有摆弄自己那些小玩意儿,而是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给案上奉着的三清祖师爷少有虔诚地磕了个头。
“祖师爷可一定要保佑我儿……”
时卿到时,荀夫子这会儿刚用过早食,正伏在案上在看什么,手上还拿着一封浅金色的信戈。
此刻见时卿过来,面上似乎并不十分意外,随手将手中信戈搁置一旁,命其入座后,眼前的中年儒士方才随意道:
“当真决定了?不再等上一等?要知道凭你的年纪,便是此次成功中举,想要参加春闱也要等到三年后,何必如此着急。”
“再等上几年,说不得解元的名头也并非不能一争。”
荀先生素来并非多言之人,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对眼前这位学生的看重。
长者谆言,时卿自然不会不领情,当即从一旁的侍从手中接过茶盏,亲自奉至跟前,含笑中带着几分微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