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照晚。
县衙灶台边,厨役正从釜中捞出金黄外壳的蜂蛹。
于主簿道:“许娘子是江淮人,怕是还得些时日习惯岭南菜,蜂蛹这东西,油里过了下酒正好,随意与椒盐拌上也是美味。”
潮州从春季至深秋,都能在山林间寻来马蜂蜂蛹。
县衙今日这餐美味,便是于主簿下乡查户,叫底下小吏特意摘来的。
许葭点头笑笑,正想表示感谢,外头传来七娘的叫嚷声。
“啊,说好比剑技不打人的,师父是大骗子。”
“嗷嗷,阿姊救命。”
“来人啊,潮阳县县尹欺负小孩啊!”
许葭和于主簿隔着窗扇往外张望,只见灶屋外的榕树边,七娘正被李白教训的满地乱窜。
堂堂县尹也被气糊涂了,手里提着一柄擀面杖大杀四方。
于主簿低声问:“这闹得……要去帮帮七娘子吗?”
许葭侧目,看向出锅的蜂蛹答:“郎君说过,剑之一道,想要精进就在于多挨揍。
七娘还差得远呢,于主簿不必忧虑。”
于主簿果真没去劝。
没劝的结果就是,这师徒二人直到晚饭,才浑身滴着泥水从外头回来。
听李白的意思是,七娘狗急跳墙翻进了后院的泥塘子里,他没收住脚,便也跟着下去了。
许葭招呼着二人沐浴换衣,见七娘从头到脚都是泥巴,脸都完全糊成了小泥猪,忍不住还是怨了句:“郎君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怎么把七娘逼到这份儿上?”
同样被泥糊满脸的李白眨了眨眼:“……”
七娘见师父吃瘪,越发欢欣了,趁许葭不注意做了个鬼脸,仿佛今日挨揍的不是自己。
李白见状,忍不住笑着轻弹了七娘额头。
今日这出闹剧,他压根就没有真生气,只是有些旁的思虑。
斟酌片刻,他问:“把你师父的阔绰名号打响,回头新兴乡施了肥的稻子若是有个差池,你也不怕那耆老狮子大开口?”
七娘一张泥脸脏得不行,唯有双瞳剪水,藏着几分人情愈发练达的狡黠。
她摇头否定道:“不会的。
耆老以德望当选,他不会为了小米粒丢大西瓜。”
“再说,稻田增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时候县衙的胥吏们一计量便知。
乡民们知道稻田增产,对师父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他们都不会闹腾的。”
李白听这话,眼皮跳了跳。
意味深长道:“即便新兴乡不会从中生事,潮阳县的富户贵族们怕也不会安安宁宁看着。”
潮阳被兼并的良田、田庄大多握在本地望姓手中,李白初来乍到,本没有跟这些“地头蛇”
对上的意思。
但耕地需要生产力,他要避免潮阳县降为下县,就得挽回逃户,吸引藏在各处田庄内的佃农,最优解还是从本县和周边县的富户手里抢人。
这也是潮阳城富户们对新任县尹一举一动都要时时观望的原因。
七娘的小脑瓜可不会整日琢磨这些。
只是她爱满街游荡,刚来第二天,就已经登门拜访过大半个城里的望族,听李白有此忧虑,歪着头想了想,道:“我之前去收垃圾发现,潮阳以周家为首,在望族间说话很有份量,一呼百应的。
所以嘛——”
“所以?”
“师父不如把周县丞绑了,威胁周家大爷,也算…擒贼先擒王啦。”
“去,你当咱们是土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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