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令能说动晏随赴约,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要说这位任性世子爷有什么爱好,远不是魏九姑娘所想的骄阳下鲜衣怒马的模样,而是着一身轻便简衣,穿梭在热闹街巷里不知所踪,直至宵禁,踏着夜色悄悄回府。
同样天黑行事,但做的都是缺德事的董澎就这样好巧不巧犯在了晏世子手上,囚了一夜才让下人带话到董家。
上辈子也不知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妹夫,国公爷一把年纪了,还得为见个比他长孙大不了几岁的小辈煞费苦心。
晏随生了一张不论男女老少都欣赏得来的好皮囊,面似皎月无暇,眉如墨画浓郁,一双眼射寒星,鼻挺唇薄,不笑时有一种傲然凛凛之势,扯唇一笑,更是傲到没边。
魏良早年常伴圣驾,见惯了皇亲贵胄,可对上这等风姿卓绝,世间罕有的少年郎,依然叹为观止,一度忘了言语。
年少晏随性格一直算不上好,为人孤傲,性情偏执,不管晏王用多粗的棍棒教他学会好歹,他认定的就不会改,他看不过眼的,就是错。
也因此,世人对这位少年战神的评价褒贬不一,年少英武,锐不可当,有经韬伟略之才,却也天生一颗铁胆孤心,没有绝对的实力,即便身份在他之上,也绝不能让他心服口服。
光看太子两次派人相邀,派的还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子,结果都被挡在门外,就可见一斑。
所以,晏随肯赴自己的约,老国公内心隐隐有些得意,可得意过后,老脸又有点窘,几次想要开口,那些赔礼说情的腹稿都已倒背如流,就是说不出来。
董澎那混帐犯下的事,跟他又没干系,要不是老母亲寻死觅活,他是半点都不想管。
夕阳渐渐落下,只剩一点余晖,长安街的商铺门口纷纷挂上了照明的红灯笼,晏随坐在窗边,往下望得出神,好半天才收回目光,一转头,就见依旧矍铄的老人家双目炯亮地盯着自己。
奇怪的是,晏随并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反而难得有耐心地问:“魏国公这是想跟晚辈坐到宵禁?”
晏随虽傲,但对自己要求也高,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能少。
魏良两手搓了搓,端起一杯黄酒两三口下肚,呵呵笑道:“家里有人等着,回去晚了,又得念叨了。”
小九不像她母亲,曼娘性子淡,话不多,小九是个反的,小小年纪,操不完的心。
魏国公丧妻多年未再娶,晏随有所听闻,以为他说的家里姨娘,嘴角都不想扯一下,直奔正题。
“那董澎在北境为官期间就多有不良,我父宽宥,只摘了他官帽,他不思悔改,如今又犯,不将他绳之以法,晏随不知为官者还能以何服众。”
北境十二州,在晏王律法严谨,赏罚分明的施政下,已经鲜少出现这种当街作恶的歹人,然而晏随一路南下,经过其他州县,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恶事屡见不鲜,晏随碰到了尚能管一管,可还有更多他看不到的地方,又是怎样的奸人当道,民不聊生。
晏随自认不是大仁大善的圣人,但是非曲直,总要论个明白,为非作歹的奸邪之辈,死不足惜。
晏王府在尚京根基不深,不如魏国公府盘根百年,人脉众多,他捆住董澎暂不送交府衙,就是想看看魏国公的态度,如果魏国公坚持要把人保下,送到府衙,反而是便宜了董澎。
一想到这里,晏随就有点不爽。
魏良看着少年面色沉下,白皙干净的俊脸上不见一丝同龄人的青涩,目光清亮,却也倨傲。
“那世子想要如何?”
魏良谨慎地问。
晏随一笑:“魏老应该问问那死了主家的孤儿寡母该如何是好?”
这才是魏良最头疼的地方,那妇人也是刚烈,不要够她用几辈子的补偿金,只要董澎偿命。
董澎死不死的,是他活该,可他一死,小妹也要寻死,老母亲病体未愈,受了刺激,估计也得跟着去。
魏良心绪烦躁,吐出一口浊气,半真半假地以情动人:“世子年少,还未成家也未当家,不了解这亲友邻里,人情往来的复杂,有时并不是我想,而是事情到了面前,你不解决不行。”
晏随敛眸似在沉思,复又一笑:“晚辈给魏公讲个故事吧。”
魏良一愣,不明这个喜怒不定的世子唱的又是哪一出,只能顺梯子往下爬,见机行事。
“世子但讲无妨。”
“魏公出身行伍,应该知道行军打仗,粮草至关重要,若是粮草不足,或被克扣,前线杀敌的兵士饿着肚子,体乏无力,光凭着意志力跟敌军拼死厮杀,侥幸不死,身上也是千疮百孔,拼一次废一个,到了后面,敌军再来,我们可能已经无兵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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