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滚入山沟之后,他还往前跑了很久。
夜极黑,他跌跌撞撞,因失血而渐渐失去力气,但仍有一分清醒:若是被旁人无意发现,他绝不能暴露身份。
胸口被仇家刺的那一剑极深,但仇家从他口中问出了想要的讯息,下手轻了些许,算是给他一个活命机会。
他做过许多没人能做的事情,吃过常人吃不了的苦。
月色里看见一截尖利木枝,李舒立刻把它折断。
批命的人说得没错,他这一生都极痛,因此也更能忍痛。
把木枝扎入还在流血的伤口,搅动、戳刺,李舒蜷缩在大石的阴影之中,几度昏厥又醒来。
他破坏了剑伤的痕迹,把自己面目涂污,撕了衣裳堵住血口,爬着往安全的地方去。
到大瑀的苦炼门人不止他一个,有几个被仇家发现,但还有几个隐蔽在江州城内,等待与李舒会合。
然而没等到李舒爬到约定好的会合之处,他便彻底晕倒。
之后便是一个接一个的意外,直到在浩意山庄栾秋的房间里醒来。
李舒胸前伤口忽然猛地痛起来,剧痛牵动胸前筋骨肌肉,令他直不起腰,咚地滚落马下。
明夜堂堂主章漠!
——李舒揪住衣襟大口喘气,那一剑他此生都会牢牢记得,好狠、好准,说是留他一条命,却几乎刺穿胸膛。
记仇不记恩,这种伤痛,他来日定要百倍千倍地,还在章漠身上。
李舒扯开衣服,胸前仍裹着布条,但伤口已经被薄薄肉膜覆盖,不流血,也不那么痛了。
浩意山庄一年的口粮份额,三分之一都给了李舒,曲洱每天即便自己吃青菜稀粥,也要给李舒一餐饱饭。
他们知道我天天盘算要杀人么?李舒心想。
他胸前又开始痛,痛得浑身不舒服。
那痛是消不掉的,它扎在李舒的三魂六魄里,只有把章漠挫骨扬灰,才能消停。
哼哼唧唧翻滚了一会儿,李舒慢慢起身,骑上老马,继续绕着眼前这座混沌土山打转。
星流和炎蛇如果在这土山底下,不知要怎么挖。
如果不在,不知会被什么人捡走。
星流沉重,炎蛇纤薄,乍看起来只是寻常武器,没有独门内力注入,完全无法发挥作用。
然而天下之大,怎么找到这两样东西?李舒心急如焚。
实在不行,只能再想个法子,利用浩意山庄名声,发动四郎镇百姓一同去找。
于是李舒的思绪再度回到原点:无论如何,若要利用浩意山庄,必须先把浩意山庄名声重整,否则毫无作用。
他用石块和木枝绑成个铲子,爬上土山,东戳西翻。
湿润的泥土被连日烈阳晒得结实,很快扬了李舒一脸的泥尘。
“你在干什么?”
头顶一个声音传来。
栾秋站在不远处一株樟树上,斜靠树干,脚踏树枝,垂眼盯着李舒。
两人目光对上的瞬间,李舒在心头翻转了千万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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