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是人都有,没有什么可耻、可遮掩的,但是此时屋内三人,除却尊贵的天子,还有一个低贱卑微、以色艺侍人的伶人,跪在那里着他的窘态。
像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与羞辱无异。
他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一句但愿陛下不会后悔今日之举。
嗓音阴鸷,语气却已经失了平静。
他此刻连杀了她的心都有。
滚烫的火意还在燎着理智,一滴就能令圣人低头的逍遥酿,用在权倾朝野的宰辅身上,也依然会粉碎他那多年来塑就的傲慢,变得比平康坊最低贱的伶人还不如。
她事先了解过,逍遥酿从下肚,到发作,最多一炷香的时间,正常人也最多一刻钟就失去理智。
张瑾却撑了这么久。
他依然清醒。
连姜青姝都有些惊讶了,张瑾的意志的确远超常人,怪不得多年前,他能在诏狱受得住皮肉上的
磋磨,
但很快。
一股极淡的香气荡入了屋内。
有人在暗处燃起迷香了。
空气被熏得更热一筹,人就会头晕目眩,姜青姝闭了闭眼睛,突然听到脚步声。
张瑾回头,来到了她的面前。
一刹那双眸相撞。
那么近,令她都瑟缩了一下。
他眼底混沌与清醒交杂,唇死死抿着,几乎渗出了血,冰冷的侧颜
绷得太紧,手掌却是对着她一侧案上的酒杯。
砰
一声清响,酒杯碎裂。
碎裂声令她脊背微微一绷,惊疑不定地着他,他兀自俯身拾起碎片,手掌紧紧一攥,深深地将之扎入肉里,血瞬间沿着指缝汹涌而出。
他在用这种方式保持清醒。
但很徒劳。
他屈膝半跪在地上,两手都死死攥着碎片,在混沌之中生出一丝无力又愤怒的清醒,令他想起跪在御花园中、被先帝逼得弯下脊背的那一年。
他以为永远摆脱的桎梏,又好像再次锁在了他的四肢上,让他没办法站起来。
女帝的声音变得很远,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细软的嗓音像水鬼从湖底伸出的双手,拉着他往下坠去。
令他瞬间想掐死她,想掐断这声音。
别开口。
不准开口。
但是她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
张瑾的双眸已浸满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