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陈家丫头们一直在啧啧羡叹个不停,心中得意,愈卖弄起来,拿起一件貂皮衣,捧到绣春面前道:“貂皮以脊为贵,本色有银针者尤佳,普通皆略染紫色,不过有深浅之分,这貂皮衣,就是以脊皮缝缀而成,您瞧这银针色,上上之货。”
又拿了件镶狐皮的雪衣,“狐与猞猁,皆以腋毛为上,后腿次之,膝再次之,就是俗称的青白颏,脊则最下,只能镶斗篷用了。
这狐皮氅,就是用腋皮制的,您瞧这毛色,不但里带银针,又有旋转花纹间之,您往后穿出去,我敢说,就算宫里的娘娘太后,她也未必有这么拿得出手的货……”
张太太正说得起劲,巧儿进来了,鼻子被冻得红,眼睛却闪闪亮,抖了抖身上积着的雪片,朝绣春挤了下眼睛。
绣春过去,巧儿递过来一封信,嘻嘻一笑,转身便哧溜跑了。
绣春一看,就知道是萧琅递来的,回头看了眼张太太,收了信,回去笑道:“多谢太太,这些东西都好,我记收了。
外头天寒,又下雪,便不久留了。
您去吃口热茶,我再派车送您回家。”
张太太忙道:“大小姐客气了,都是我的本分,哪里敢劳烦您。
我自家坐了车来的。”
绣春再说几句,等张太太随了丫头走了,快步去了自己的卧房,点灯关上门,拆开了信。
飞快看完,先是惊讶,到窗边推开窗,看了眼外头的风雪,顿了下脚,立刻便罩了件御雪的斗篷,戴上帽子后,出去左右看了下,见无人,偷偷往后罩房的西北角去。
白日里的小雪,现在已经转成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迎面一阵风来,冰凉雪片被卷着刮到了她脸上,她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想到那家伙这时刻居然还干出这种事,脚步愈急了,径直到了那扇小门后,打开锁,探出头去,果然见墙跟处立了个人,也不知道多久了,大氅的肩上已经厚厚一层雪,头上虽戴了顶雪笠,眉上却也已经沾了层雪绒,乍一看,便似个雪人。
那雪人看见了她,朝她笑了起来,叫了声“绣春”
。
正是魏王萧琅。
绣春一把拉了他进来,压低声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她的语气里带了浓浓的责备,萧琅却浑然不觉,仿佛已经许久没见她了一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他确实已经许久没见到她了。
确切地说,自从上月初,他使计逼迫陈老太爷盼他上门应下婚事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他一直都再没机会见到她。
虽知道这也是应该的,不到大婚日,自己是不好再与她相见。
只那种想念,却实在无法自控。
期间忍不住,叫人悄悄给她递了两次信,却一直没回音,宛如石沉大海,也不知道她到底收到没。
又想起自己先前的使诈手段。
陈老太爷关心则乱,说不定至今还没回过味儿,但估计她已经猜到了,莫非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心情难免便忐忑不安,更急着想向她解释。
终于等到了这日行纳彩之礼,知道前头陈家人必定忙得人仰马翻,说不定就是个见她的好机会,无论如何也要再试上一试。
今日旁人在为他的纳妃之礼忙碌着,他这个当事人,虽不用插手,但紫光阁里的朝堂之事,却半点也没因为他快当新郎官而减少半分,反而因了年底,愈事多。
他一直忙到掌灯时分,这才与欧阳善几个人分开,连饭也来不及吃,匆匆忙忙便赶了过来,叫人再次递信给巧儿,言明身份,让她务必转到大小姐手上,然后自己便转到了上回她约过的那地方等着。
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心正开始下沉,恨不得爬墙而入时,忽然见她露面,简直便生出了恍然隔世之感,被她拉进去后,只顾看她了,她说什么,全都没留意。
绣春关上门,握他手,觉到有些凉。
想到他的膝处,心里便愈恼了,忍不住又责备道:“你怎么回事!
这正是风口,这样的天气竟也出来在这等!”
萧琅凝视着她,低声道:“绣春,我想你。
等不到明年大婚再见你,忍不住就来了。”
绣春咬了下唇,想了下,道:“跟我来!”
这会儿,前头的筵席还没散,陈家几乎所有下人都各自忙着,从后罩房一路到了她自己的院,也没遇到什么人,领了他推门而入,随即关了门,上闩。
萧琅随她穿过这植了半院梅树的院,一进去,迎面便觉一股细细甜香扑袭而来,融暖如春,与外头的风雪俨然便如两个世界。
屋里银烛明亮,照出裱得雪白的墙壁,过了外间,透过一排静静垂下的联珠帐,隐约可见里头内室的陈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