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地一叹,曹操道:“请陛下想,当年的董卓、王允,现在的袁术,都是怎么死的?董卓奸淫嫔妃,祸乱宫室,虐待陛下,陛下不用别人说,心里清楚,董卓之死,乃贪心不足,把持朝政却还想着……太师王允,诛杀董卓,天下无不敬仰,却只看得见朝廷里的那点事,忘了天下,此二人目光短浅,陛下同他们在一起,怎能安枕而眠?”
榻上小皇帝的咳嗽频率降低,曹操知道他在听,将抬起来点的额头又伏下去,触到地板:“袁术图谋篡位,逼迫陛下禅位,为人比董卓、王允更凶恶百倍,去年臣被袁术和袁绍两相逼迫,袁术对臣言会善待陛下,臣不得已,相信了他,将陛下送往寿春,后来才知道被他欺骗,悔之已晚,只有倾全部兵力与之死战,救陛下出深渊,兖州、豫州后方臣无兵可守,这才被小人乘虚攻打,无法原路返回,袁绍拥兵胜过臣几倍,臣无可奈何定下如此险招,前前后后来去奔袭千里之地,连番恶战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臣这般奋不顾身,只求保住陛下无恙,平安还都!”
“对陛下图谋不轨者,董卓、袁术已死,目光短浅者,王允已死,还有个连自己家事都处置不了,却妄想迎接陛下的袁绍,也已被臣生擒,臣请陛下想:曹操若跟这四个人一样狼子野心,怎能存身于世?曹操能够迎陛下,拥朝廷于许都,难道不是先皇们的英灵庇佑?难道不是顺应了天下民心?”
曹操手边的珠帘动了动,上面小皇帝没咳嗽,想必终于挪动了位置。
却依旧不说话。
曹操道:“臣把持朝政,没错!
先帝没有留下辅政大臣,臣自担此位,确实看起来跟先秦赵高一样,但臣即使交还朝政,以陛下年纪,能镇住满朝文武?能号令天下吗?臣迎接圣驾之时,已有兖州一州之地,虽兵不强、民不富,却足以安守一方,尽享权势荣华,兖州虽没有天下那么大,天下豪强诸侯甚多,与其搏杀四方,不如学荆州刘表,坐享太平,臣为什么舍弃太平富足,一定要迎陛下入朝,惹来各方乱贼觊觎?若不是为大汉社稷,臣何苦!
?”
“如此乱世,四方割据,各自称王,唯臣拥天子昭社稷,将来,陛下加冠,臣必将还政于陛下,助陛下平定四海,中兴汉室!
臣这一番苦心,陛下……陛下真的体察不到吗?”
话说到此,曹操声音都哽咽了。
“臣可曾逾越过半分?臣可曾伤害过陛下半分?臣为陛下请的太傅贤明广达,臣杖杀宫人,是为陛下言行、行事更加有君王威仪,陛下无威仪,将来何以震慑四方、收服海内?请陛下好好想想……若还是心存惧意,宁肯自残而不愿随臣返回许都,请下令,斩曹操!”
“咳!”
“陛下的身子,是万金之躯,陛下若去,则汉王朝四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臣纵使死,也不敢让陛下出半点差池!
请陛下放下自残之心,降罪曹操。”
好半天,刘协终于哑着声音说:“卿……当真是为朕考虑,才……将朕送往寿春?”
曹操眨眼——原来起因是那时候被袁术发疯吓的,可算问出来了。
今日只是触发了那时候留下的心病……
知道由来,便好办了。
曹操直起身,刘协果然已转过身,定定望着他,看他抬头,目光匆匆避开。
曹操把脸上两条横肉捋平了,这辈子估计就这么一次,和蔼得几乎令人发指地说:“袁术已诛,袁绍也被拿下,正等候处置,汉土十三州,臣有信心,在五年内拿下北方所有州郡!
等北方平定,再收复南方,那是今后之计,现在,就只有西凉马腾、韩遂拥兵十万以上,却不能像袁术、袁绍那么逼迫臣至危亡境地,陛下从今往后可以安居许都,再也不用担心乱贼之祸。”
刘协眸子里闪过水光,侧头向内道:“那……那就好。”
曹操道:“陛下不降罪,曹操便代陛下下诏——曹操识人不明,至天子涉险,又在圣驾之前拔剑杀人,罪不能赦,削其爵位,夺其封地,贬为……”
刘协转回头道:“不、不……朕不是这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