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夫人的话,却似乎给她在黑暗中点了一盏灯,虽然不算是足够亮,却让她有了方向,有了力量。
芈月倚在壁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同样,倚在嬴夫人身边的孟嬴,也已泪流满面,好一会儿才吃力地道:“我、我……”
庸夫人轻叹:“是,你可以留在这里,可是,我不想你和我一样。
我已经拥有过婚姻,拥有过情爱,拥有过至尊之位,也拥有过指点江山的机会。
可是你还年轻,你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不能因为一场你觉得不能忍受的婚姻,就此放弃犹未可知的将来。
若是这样的话,我宁可你成为南子那样的人,熬过苦难,也收回报酬。”
孟嬴茫然站着,她的脑子里,在这一刻塞进了这么多东西,实在来不及消化,令她无法反应。
庸夫人轻叹一声:“去吧,我的一生已经结束,可你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见孟嬴怔怔地点头,被侍女扶起,走下宫墙,庸夫人转过头去,看着阴影后道:“出来吧。”
芈月从阴影中慢慢走出来,施了一礼:“见过夫人。”
庸夫人道:“你都听到了。”
芈月默然。
庸夫人抬头看着天边,夕阳已经渐渐落下,只剩半天余晖。
“秦国历代先君、储君和公子们,死于战场者不知道有多少,而女子别嫁,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战场呢。”
她看着孟嬴远去的方向,“我们改变不了命运的安排,唯一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芈月心中积累的话,终于冲口而出:“夫人,大王他真的……可以这么无情吗?”
庸夫人看着芈月,眼中却是一片清冷:“你想要一个君王有什么样的情?周幽王宠褒姒?还是纣王宠妲己?”
芈月语塞:“我……”
庸夫人摇了摇头:“身为女人,我怨他。
可若是跳出这一重身份来看,失去江山的人连性命都保不住,还有什么怨恨可言?”
芈月不禁问:“您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走?”
庸夫人冷冷地道:“明白和遵从,是两回事。
君行令,臣行意。
他保他的江山,我保我的尊严。
既然注定不能改变一切,何必曲己从人,让自己不得开心?”
芈月似有所悟,却无言以对,只得退后行了一礼:“夫人大彻大悟,季芈受益良多。”
庸夫人却不回头,只淡淡地道:“非经苦难,不能彻悟。
我倒愿你们这些年轻的孩子,一生一世都不要有这种彻悟。”
芈月看着庸夫人,这个经历了世间的大痛之后,却活出了一片新天地的女子。
她很想再站在对方的身边,想从她的身上,汲取面对人生的力量,她有许多话想问,可是又觉得,答案已经在自己的心头了。
庸夫人点了点头:“孟嬴刚才下去了,你去陪陪她吧!”
芈月不禁问:“那夫人呢?”
庸夫人道:“我再在此地待一会儿。”
芈月随着白露一步步走下城头,最后回头,但见庸夫人站在墙头负手而立,衣袂飘然,似要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