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那人继续言道:“四哥你不必用这种悲悯的表情看着我,也不用处处小心顺意的对待我。”
说到此处,又故意挤了挤眼睛,玩笑道:“四哥这样做,会让我觉得,似乎我不按照大家的预期般死去,都有些辜负了众人的一番努力了。”
雍正正听得心绪激荡,忽又闻得那人最后一句毫无忌讳的话,又有些恼怒的责怪道:“别乱说话,也没个忌讳!
你若能好好活着,所有伺候的御医侍从统统重赏。”
刚说完,便见那人眉开眼笑道:“好啊,那我要先替众人谢谢四哥的赏赐了。”
略微停顿了一下,又缓缓道:“人固有一死,我自然也不能幸免。
我会死,但不是在今日。”
大限(三)
直到很多年后,曾在奉辰苑侍奉过那位主子的御医侍从们依旧无法忘记那黑暗惊悚胆战心寒的一天。
原本在皇上陪着那位主子外出观景后,殿内众人便皆被奉辰苑外的侍卫看守了起来,他们尽管暂时没有被关押,但却不被允许走出奉辰苑一步。
这些日子来,众人心中皆对心思莫测、喜怒不定的冷面帝王恐惧至深。
原本他们也捉摸不透皇上心里到底对那位主子是个什么主意,但是看着今日皇上在得知那位主子病重后的愤怒和着急,对那位苍白病弱的主子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心疼,甚至纵容允许那位主子走出奉辰苑,还亲自陪着去做那位主子想做但皇上心里其实却并不认可的事情。
这样的恩宠纵容是宫中其他主子们从未得到过的,无论是曾经宠冠后宫的敦肃皇贵妃,还是如今深得圣心的四阿哥,亦或是帝王的至亲手足怡亲王,皇上虽然也会给予他们恩宠,但是却从不会僭越帝王臣子应守的份际,更不会违制违例的恩宠纵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尊重那位主子的想法,哪怕在皇上心中对那些想法其实并不认同。
更何况皇上虽然已将那位主子从宗人府移送到了奉辰苑,并惩治更换了一批宫人,对其饮食起居照顾得也细致了很多,更是派出御医们为其调养身体,然而,事实上,那位主子依然是被皇上严密的控制和监视着,说到底,只是换了一个好点的地方圈禁而已。
可是,今日,在得知那位主子病势危急、时日无多的时候,皇上竟然默许那位主子走出了奉辰苑,更加离谱的是,竟然还亲自陪着那位主子在宫中肆意行走。
御医侍从们无从猜透皇上这种匪夷所思甚为诡异的行为,但至少都看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若是那位主子有个好歹,皇上定然雷霆震怒,到时候他们这群人的小命怕也就要给那位主子陪葬了。
其实御医侍从们的担心并非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当两个时辰后皇上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那位主子冲进奉辰苑的时候,皇上那阴郁的脸色和暴戾的气息让侍奉的众人均不由自主的匍匐于地,身子不住颤抖,明明心里觉得彻骨寒冷却依然冒了一身的虚汗。
在那一刻,他们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
雍正无视着殿中瘫倒在地的众人,只是小心翼翼的抱着那人,将那人轻轻的放置在床上。
又亲手替那人脱下外衣大氅,轻轻的探了探那人冰冷的面颊,又替那人盖好了锦被,并仔细的掖好被角。
雍正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人床边,静默半晌后,终是唤御医们上前诊脉。
御医们胆战心惊、哆哆嗦嗦的诊脉后,皆面色惨白、身子瘫软的跪伏于地,声音颤抖的禀道:“回万岁爷,八爷他脉象微弱、五脏俱衰,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已近弥留,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雍正听到这意料之中的回答,却依然感觉痛彻肺腑。
雍正握紧了拳,闭目仰头轻轻一叹,声音暗哑的问道:“他……还有多少时间?”
御医低头颤抖不敢言。
雍正伸手揉了揉额头,皱着眉,再次冷声问道:“说,还有多久?”
御医们被帝王的冷声质问吓的几乎破了胆,又想到这即将出口的答案,更是觉得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晃晃荡荡的迟早会掉下来。
但毕竟不敢不答,于是小声怯懦道:“怕是……过不了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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