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正如信中所言,父亲是不会干毁堤淹田的事,可另一面,是师叔代师爷的命令。
胡柏奇也是当儿子的,很清楚父亲对儿子的爱护,知道什么叫疏不间亲。
真要让父亲和师叔对立,师爷夹在中间两头为难,都难受。
与其让三个人难受,不如他胡柏奇自己承受。
种种情绪下,胡柏奇以孝道之名,代父亲出现在新安江九县,以威胁暗逼的方式,带着九县知县“消失”
了。
胡宗宪望着三儿子心痛欲绝:“放下吧。”
胡柏奇双手将供纸放在大案上,然后,退后了一步,跪了下去:“天一亮,儿子就要走了……儿子不孝,不能再伺奉父亲了,万望父亲身体多多保重,兄长们多多尽心。”
说罢。
胡柏奇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大步走了出去,走向了门外的杀人柱子。
注视着胡柏奇与李玄等人绑在一起,杨金水、郑泌昌和何茂才,都懵在那里。
虎毒尚不食子。
为了淳安百姓,胡宗宪竟让自己亲儿子以状纸、以死相逼他们同意减免税赋。
这样的翻脸,就不止是翻给他们,翻给小阁老了,这是要把整个大明朝官场掀翻了。
值得吗?
三个人都沉默了。
“为了我浙江百姓,为了我大明天下,我的儿子可以死,我也可以抬着棺材进京,我再问你们一句,是让我送状纸进京,还是你们在减免淳安赋税上签字?”
胡宗宪双目通红,眼睛里全是血丝。
这些日子,他为了新安江大堤,连一时一刻都不敢睡,精神早就到了极限,现在,连儿子都要死了,看上去就像疯魔了一样。
在性命,仕途之间。
郑泌昌终究选择了退步,“部堂大人既然都这样说了,为了我浙江百姓,为了我大明朝天下,纵使今后几年皇上怪罪浙江、杭州府税赋少,我们也要让淳安减负。”
“理应如此。”
何茂才连连点头。
“那就签吧。”
杨金水起身,向着那书案走去,落了上名。
郑泌昌、何茂才对视了一眼,也落上了名。
王命旗牌下,一根根杀人柱子相继倒地。
那道奏疏即刻入京。
然联名奏疏刚离开,圣旨便降到了浙江。
沈一石的百万石粮食运到了淳安县,御医也在赶去淳安县的路上,对淳安百姓来说,赈灾只是刚刚开始,但对浙江官场而言,已经结束了。
圣旨中,调动附近三省粮食可以省略,底下人只要按部就班放沈一石的粮即可。
那么,胡宗宪该做的,就是带罪官入京了,但那染血的王命旗牌在风中摇曳,哪还有什么罪官啊?
事已至此,胡宗宪顾不得送儿子下葬,让徐渭帮助入葬,就独自踏上了进京的路。
说是独自,却又不准确,几乎同时,江南织造局兼浙江市舶司总管太监杨金水也得到了司礼监诏其入京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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