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的骨刀插进了陶盘,发出了咔嚓一声。
缇克曼努这时才终于抬起头,对于陶盘的悲惨遭遇,她似乎不怎么惊讶,只是让女奴换了一副餐具上来,并让她们把芦苇帘卷起一半。
“通通风。”
她说,“让房间里醋的味道散掉一些,太呛人了。”
吉尔伽美什沉默许久,将原本在一旁服侍的仆从全部赶了出去。
“你是故意的。”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吉尔伽美什也不再遏制自己的脾气了,“如果哪一天本王冲到冥府去把埃列什基伽勒杀了,其中至少也有一大半是你的罪过。”
“您的勇敢令人称赞,但是最好别这么做。”
缇克曼努补充道,“另外,我只是平静地叙述了自己的想法,至于听者自己脑补了什么,并不在我的管控范围之内。”
说罢,她放下手中的骨叉,长久地凝视吉尔伽美什的眼睛,半晌过去,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客观上,我认为可以等用膳结束后再讨论这件事……不过目前来看,恐怕您已经没有耐心等到那个时候了。”
“因为你不该提埃列什基伽勒。”
其实是他自己先提的,但他生气是因为这个名字从对方嘴里说了出来。
吉尔伽美什对自己此刻的心情也有些矛盾,一部分的他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样子可笑得要命,另一部分的他又觉得自己生气是理所应当的,因为缇克曼努明明察觉到了他的试探,却故意选择了那些会让他不快的话。
“或许是吧。”
她说,“卢伽尔,在您的人生中是否有过——哪怕只是一刻——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没有意义,感觉有一股躁火正在心头涌动,好不容易等它熄灭,却又很快地陷入了某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中。”
闻言,吉尔伽美什怔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与她达成了某种微妙的精神共鸣,几乎能从她冷静的神态和平淡的语气中感受到那种寂寥,而那冷清的气息混淆在麦子和香膏的气味中,与她如影随形。
“而这几乎是我过去的常态。”
她继续道,“西杜丽认为我缺乏感受他人情感的能力,但原因并非如此——至少不全然如此。”
缇克曼努不自觉地摩挲自己的左手……吉尔伽美什记得,很早以前她的左手上戴着一只手镯,黄金打造,镂空雕纹,而且和陶瓷绘图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是伊尔苏为之骄傲的一件作品。
他打了一对镯子,其中的一只伴随着父王的死亡一同下葬了,另一只仍在缇克曼努这里,但他很不喜欢对方戴着父王生前赠予的礼物,勒令她把手镯锁进了首饰盒。
“哀悼之塔的计划终止后,我试图抛弃我身体里属于‘我’的部分,更纯粹地作为卢伽尔之手为这个国家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