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乔嫣然的话,方锦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和你们说话可真累人,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不绕圈子,你们就说不成话了么。”
抱怨一通后,方锦珍又再问道:“那你说的话,皇上是不是都能听进去?”
乔嫣然依旧微微含笑,只答两个字:“还好。”
方锦珍微露些许抓狂之相,深吸一口气强自忍下,挑明来意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真是匪夷所思的直接,求人帮忙也能这么理直气壮……乔嫣然轻轻眨一眨眉眼,端详了方锦珍片刻,拿手背撑着下颌,浅浅含笑之间,口气亦悠然,道:“你先说说看。”
方锦珍眉间浮现出苦恼之意,也拿手撑了下巴,很是烦忧道:“我不想嫁人,但是今年若不嫁人,明年就要参加春选……”
目光略有期冀的望着乔嫣然,道:“你是皇上的亲表妹,她们都说皇上很喜欢你,你能不能给皇上说,让他千万别选上我,我娘走的早,我爹膝下没儿子,就我这么一个女儿,他常年在边关待着,我一直都被养在舅舅家,这十来年,我和我爹聚少离多,我得为他养老……你可不可以帮我?”
找乔嫣然通融办事的,从来就没少过,似方锦珍这般的却还是头一例。
盛怀泽后宫的女人之中,除了陈淑怡出身景国公府外,其余妃妾出身再没有很出彩之处,盛怀泽很早就对她讲过,陈淑怡绝对不会有孩子,身为皇上不能一直没有后嗣,那样会为世人诟病,昭妃与宁嫔之流,只为替他绵延皇室血脉,他以后只会疼爱他们的孩子。
盛怀泽还说过,她会是他独一无二的妻子,在他心里,别的女人什么都不是,没有人可以凌驾在她之上,皇家祖制宫规违逆不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以他以后还会择选别的女人。
他有他的无奈和桎梏,已尽力处处为她着想不让她伤心,可她却终是让他伤心,这样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何尝不像一个覆着华裳的笑话,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他将她一直当作妹妹,那该有多好。
乔嫣然略走了个神的功夫,方锦珍已在催促道:“你到底帮不帮嘛。”
见乔嫣然这回没绕圈子,却无声的沉默了,方锦珍不由再絮絮道:“其实,我也不想厚颜找你帮忙,可我爹又不敢对皇上直言,只一昧的劝我赶紧嫁人,我也是没法子了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脾气也不好,举止也不温雅,说话最不耐烦绕来绕去,和府里的丫鬟说个话,就把我烦得够呛,你们会的我都不会,我懂的全是你们不懂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学不来,我连让我爹辞官的法子都试过了……”
语无伦次地叽里咕噜半晌,方锦珍最后一脸惨兮兮得总结道:“嫣然,你看着这么面善,就帮我这一回吧。”
一瞬间,乔嫣然在方锦珍身上,似乎看到了乔庭然的影子。
方锦珍见乔嫣然还在沉默着,顿时急躁了,低吼道:“你哑巴啦,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我句话呀。”
乔嫣然伸开手臂,将茶盏推到方锦珍手边,微微笑道:“先喝茶吧,过几天你来我家,咱们钓鱼玩。”
方锦珍一时没扭过弯,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乔嫣然微默,更直白了些说道:“我又不是鸽子,拍一拍翅膀,就能传信递言。”
转过弯的方锦珍脸色一喜:“啊,你答应了!”
乔嫣然默默抬眼,望着头顶的彩雕梁柱,默默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方锦珍端起茶杯,摇头晃脑道:“我晓得,这叫谨言慎行嘛,来京城前,我舅父教过我的,我爹见了我后,整日说我没一点女孩儿样,这些天尽看着我学规矩,可憋坏我啦。”
喝了一口茶,方锦珍眉间郁色散尽,笑颜鲜活流丽,道:“我下次来,给你带些我们岳阳城的特产,可好吃啦,就当谢礼啦。”
求人办事,向来先送谢礼,再开口说事,如此本末倒置,这姑娘可真有趣,乔嫣然垂眸撇了撇杯中茶叶,自不能直白白地告诉方锦珍,我皇上表哥绝对不会选你为妃,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方锦珍放下茶盏后,可能心情大好,竟畅所欲言的和乔嫣然唠起嗑来,把一会就去寻爹的保证,抛到脑袋后面不知离了多远。
叽叽呱呱地说起她在岳阳城的生活,什么她一直恨生为女儿身,所以溜出去玩儿都要扮成男孩子啊,什么岳阳城里的地痞流氓见着她,比兔子蹿得还快啦,当然是女扮男装的他,什么他常和舅舅家的表哥们骑马玩啊,自然还是女扮男装的他。
说到兴起之处,脸上表情堪称眉飞色舞,见乔嫣然听得十分津津有味,竟毫无鄙夷之态,不自觉地挪了挪椅子,离乔嫣然更近了些,竹筐倒豆子似,将自己的辉煌事迹全抖了出来。
乔嫣然有点疑惑,她和方锦珍真的生活在同一个朝代么,怎么方锦珍的日子,过得像刀剑如梦的快意江湖生涯,她的日子却过得这般苦巴巴呢。
不说女扮男装这种夸张事,她若穿戴的稍不像个闺阁千金,举止礼仪略略出格,乔爹就会皱眉出言提点她,嫣儿啊,你是千金小姐,怎么能这样,不可以那样,更别提偷偷溜到外面玩儿,那压根就是做春秋大梦,她每回出去,都要一圈圈的人跟着。
说来这京城的大街小巷,她还真没怎么脚踏实地得走过,倒是盛怀泽看她可怜巴巴常掀着车帘往外瞅,格外照顾地领着她下车走过几次,不过那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她和刘全禄一个太监多说几句话,他都要不高兴,哪里还允许她抛头露面于街巷。
方锦珍喜滋滋得与乔嫣然说了许久,才灵光一闪道:“哎哟,尽顾着和你说话了,我爹估计该急了,你要是有兴趣听我讲,我过几日再来说与你听。”
乔嫣然轻声笑应道:“好啊。”
刚出得门去,竹雨正好快步走来,近前福一福身,禀告道:“小姐,宫里的贺礼已到门口,夫人让小姐回花厅。”
乔老太太每年过寿,作为其亲外孙的皇帝和亲女儿的太后,虽不能亲身驾临,却会在这一日送上极丰厚的贺寿之礼,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皇帝与太后遣人送来贺礼,不管是出于热闹之心,还是敬畏之意,到场的宾客倾数走出花厅,看华贵厚重的寿礼,被妆饰的团花锦簇,高端大气有档次的一路流水似抬进院内。
刘全禄与庄德福各手捧一柄拂尘,一同笑着走来,刘全禄一张脸生的白白圆圆,胖乎乎的本来就极有喜感,眉花眼笑之际,活生生一团又白又暖的软棉花,庄德福勾着脊背,生了一张干干瘦瘦的丝瓜长脸,此刻也展露出薄削喜淡的笑意。
待近到前来,二人双双拱手致意,尖细着嗓音喜气洋洋道:“老太太,奴才们代皇上和太后,来给您老人家贺喜来啦,祝您身康体泰,福寿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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