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整座皇宫渐渐被一层黑雾笼罩,透着森然和压抑。
御书房灯火通明,御案上摆放了三个精致的金兽铜炉,袅袅而上的香烟散着一股奇特的气味。
谢行之身着一袭玄色的帝王常服,懒散的倚在宽大的龙椅上。
他头颅仰起,后脑枕着扶手,长腿屈起踩着另一边的扶手,整个身子倾斜无状,他闭着目,颓丧倦怠,呼吸沉沉。
他没有入眠,打破身体的规律,强行苦熬,必会陷入无边无际的幻觉里。
他的脑海里各种画面穿插闪烁,耳边也有着嘈杂混乱的声音。
眼前的场景是幼时。
夏日鸣蝉,阳光熠熠,他故意甩开身边侍候的人,一个人漫无目的穿梭在皇宫里。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杖毙的场景,不知死活的人烂泥一般的趴在地上,血水渗透泥地,他鼻息间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他冷漠的站在原地,总觉得炎炎热气下,那股子气味说不出的好闻。
后来他被宁太后找到,他记得那个女人说过的话:
“行之这个名字很有深意,祖母希望你直道而行,矩步方行,言出必行,以后要做一个贤明的君主,昭昭之明,任人唯贤”
那些谆谆教导,他才五岁便明白了枷锁的含义。
那时候脑海中的声音虚无缥缈:“你是太子,你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责任,但是你这样暴戾的人做不到他人的期许,但我可以”
画面突转,少时,他藏在深山里,树林茂密,遮天蔽日,有时根本分不清白日黑昼。
他不仅要躲避着搜查追杀还要想办法活下去,密林中难见活物,逼至绝境没有食物和水,种种不公,他已经在癫狂的边缘横跳。
他迷迷糊糊之间,唇边被喂了些没有任何温度但却极度粘稠的液体,那味道他很熟悉。
最后,他们都活了下来,但是同行的四人却变成了三个人。
逃出生天后,他回头望着京城方向,那时脑海里嘲笑的声音异常清晰:
“你不是说你可以吗?放了你出来,这便是你听话的下场,做什么贤君,简直是笑话,所有的蠢货和多余的男女都该死,我的天下,谁敢置喙”
一帧帧的纷乱的画面袭来,金戈铁马的厮杀,雾阁云窗的茶室,残肢断臂的血腥,觥筹交错的宴会
究竟谁才是后来者?谁才是主魂?
谢行之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就是梁枋上的金龙纹饰和玺彩画,他猩红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
“来人。”
此时已经是寅时初,就快天亮了,李大福进殿后站在门边静候着。
“把香换了。”
谢行之的头颅阵阵刺痛,疼痛干扰着他的神智,他脸色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陛下,这香伤身,您要保重龙体”
御案上的残香快要燃尽,烟雾缭绕下,李大福的余光只能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他战战兢兢,却不敢说太多。
“聒噪。”
缥缈的雾气后面传来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嘶哑中夹杂着阴沉,语缓慢到令人胆战心惊。
李大福当即跪伏在地,低头求饶:“是奴才多言,望陛下恕罪。”
天快亮了,终于快要熬出来了,谢行之不想见血,毕竟今日是小姑娘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入学,血光淋漓的不妥,不能玷污了她。
“滚!”
李大福不敢磨蹭也不敢再提香的事,即便一宿没睡,他也不能有丝毫懈怠,弯身连忙退了出去。
他看了眼天色,想到养心殿的宋姑娘,那就是陛下的眼珠子,万不能怠慢。
他一边吩咐人仔细看着时辰,一边又安排人去膳房盯着早膳,热水熏香衣裙必须准备好。
一直忙活到晨曦的曙光降临,他才收了心,再次恭敬垂候在殿外,心怀忐忑的等着陛下宣召。
卯时,谢行之忍着疼痛强撑着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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