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话。
若非贺玄留他神魂,他哪里有机会扎根凡间、前往西北,更遑论救下贺家人了。
那老夫妇不明所以,站在那里,不知该认谁作恩人。
贺玄却直接略过这事,站起身来,走到他们跟前,轻声问道:“接下来,可是要去江南?”
那妇人点头:“是要去那里…”
贺玄道:“我送你们去。”
那夫妇连忙拜谢,两个小姑娘懵懵懂懂的,却也跟着要行礼。
贺玄伸手拦住他们,反而自己跪了下来,把这家人吓了一跳。
“…明日,我送你们前往江南。
能请您二位,助我了却一桩夙愿吗?”
那老伯大惊:“你这年轻人,明明于我有恩,现在竟还要跪我这个糟老头子,岂不是要我折寿!
…快起来!
你有什么事情,起来再说!”
贺玄从地上站起,望着两位老人。
“爹娘”
二字在喉中哽着,他却唤不出来。
“…能请你们再做一顿饭,让我尝尝么?”
这一日下午,师青玄关了胭脂铺子,与兄长一起简单收拾了一番灶房后,将一楼的那张大桌再次抬到了铺子中央的空地上。
后院里,贺玄没有动用法力,而是亲手打了一桶水,与两位老人家一起坐在井边洗菜。
日头西斜时,灶房开了火,那对夫妇切菜掌勺,贺玄则默契地给他们添水加柴。
两兄弟则知趣地回避,师无渡站在院子角落里,心绪繁杂,抬手揉着眉心;师青玄在前店带着两个小姑娘,一言不发地给她们剥荔枝,又给她们各倒了一杯忍冬茶。
饭菜备好后,贺家四人一鬼围坐桌边。
贺玄捧着碗,执起筷子,手却是微微发颤的。
夹起的每一口饭菜,他都细细咀嚼好久,甚至连下咽都缓慢,似是怕这久违的滋味在喉舌走过一遭后,就再也消失不见了。
早在贺玄端菜进屋时,师青玄就将桌子上的荔枝壳收拾干净、退到后院去了。
但他又忍不住,走到偏门旁站着,探出头来,悄悄地望向饭桌。
贺玄吃饭的样子,他见过很多次;只是对方次次囫囵,从未如今日这般细致珍重过。
看着看着,师青玄心里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他知贺玄所尝的,远远不止这饭菜的味道。
再世重逢,亲眷聚首,却仍是阴阳两隔,无人再记得他。
除了入口的甘美鲜香之外,还有沁进骨髓里的辛咸与苦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