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墨时想起了,关于走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那时候王府管家来通禀此时,夏许淮还正和他一起吃火锅,想起那只白猫,又多问了句:“白猫打翻了烛台?”
顾延温和的脸上有一瞬间不自然的愣怔,“啊,白猫,嗯,约莫是吧,可惜了那只白猫。”
夏墨时嘀咕了声:“你俩还挺默契。”
跟当时夏许淮说的都一模一样。
得了吧,顾延撇了撇嘴,似是非常不赞同默契一说。
“啊,说了这许久,竟然都忘记给陛下筛壶热茶来,实在是罪过罪过啊!”
不过那神情可瞧不出半分的不好意思或者怕别人怪罪的意思来,依旧坦然自若得很。
夏墨时对于他能够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并不觉得惊奇,倒是又垂眼看了下他刚放回小桌上的酒杯:“没有好茶,倒是有好酒?”
骗鬼呢这是。
顾延顺着他的视线,恍然大悟道:“哦,冷宫物资贫乏,确实没有什么好茶好水,这酒还是我不小心从梅花树下刨出来的,也不知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埋了多少年,陛下敢喝?”
一开始夏墨时的确是被他给恶心了一下,但随即又想到,这位他国皇子怎会无缘无故去院子里刨土,总还不至于感性到要扛把锄头去葬花的地步吧,他要是真信这是他在犄角旮旯挖的不知酿于何朝何代的酒就有鬼了,便以眼神表示:尽管一试。
“哈哈~”
顾延发出了敞亮的大笑,走到门后摸出一把破旧的锄头,在东南墙角的一株挂满了冰凌的树下随便弯了弯腰,在雪地里略微动了几锄头,蹲下又起身之后,就从雪泥地里拽出了一个被红布封着的黑乎乎的坛子,他一手拎一个东西,在遮眼的雪花中缓步而行,竟然硬生生地叫他走出了几分超然脱俗的意味来。
“刚才那壶酒已被我糟蹋得差不多了,只好重新温一壶吧。”
顾延架起一个炉子温酒,顺便和夏墨时俩人一起烤火暖暖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房间里便已酒香四溢,夏墨时没忍住吸了一鼻子。
顾延小心翼翼地避开烫手的地方,给他俩一人斟了一杯酒:“尝尝,这是我在之前的住处酿的,用的是当时院子里结的青梅,掺了头年收集的海棠花,还有今夏荷花上的露水酿制而成,哦,前两天我开坛的时候,顺手抖落了一点那棵梅花树上的雪水进去,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你还真是好雅兴,被软禁还不忘带那么些酒水,关禁闭还关得颇为自在,也是人间奇才了。”
夏墨时接过杯子,置于鼻端嗅了嗅,轻呷了一口,“倒是便宜了我。”
“如此美酒佳酿,方不辜负陛下方才那句绝美的诗句,和眼前的这番景致不是。”
顾延也喝了一口,重复了一下他刚才听到诗句:“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满脸都是对夏墨时才华的赞叹与欣赏。
夏墨时对这人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有了第一次的认知,眼前的景致,你是指这破败的院子还是两个身不由己的人,还需要谁辜负不辜负的么。
至于那句诗,也完全是他随口背诵出来的,跟他压根就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又不是我祁国之人,我这身份也……”
夏墨时顿了顿,“总之,这句陛下还是别喊了吧,我叫夏墨时。”
顾延偏头看了眼面前的大活人,这是个看上去清纯无害又满腹经纶的公子哥儿,哦,小皇帝,默然了他的提议,没有再唤他陛下这个讽刺的称呼。
而闷了一天的夏墨时也正想找个人聊聊,也许是顾延皮相还不错,夏墨时生出了一种俩人一见如故的感觉,开始你一杯我一杯地自斟自饮起来。
他虽则喜欢这个清冽的味道,但其实酒量实在说不上有多好,这不,几次推杯换盏之后,夏墨时就变得醺醺然,入眼的东西都变得成双成对团团圆圆的,一旁的顾延却仍旧保持着大半的清醒,有好几次顾延还顺带捞了夏墨时一把,防止他被炉火给燎着了。
但即便如此,夏墨时也没舍得放过这青梅海棠酒,只是捏着杯脚,没说喝也没说不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延说了些什么,想到哪儿说到哪,乱七八糟的,他说什么,顾延就听什么,偶尔还给个小小的回应,表示自己在听。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顾延甚至想过要将他杀掉,这样也算是于那人有益,或者是挟持他来换得自己的自由,但想了想,他跟自己的处境何其相似,又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况且,他就算是离开了大祁的皇宫,又能去哪里呢,私自回去南疆,他的父亲和兄弟未必欢喜,或者说是惊大于喜,离开之后也不见得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或许还不如在这小小的流风殿里偏安一隅来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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