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条街道后跑进一个行人稀少的公园,音箫跑不动了,坐在长椅上捂着肚子喘气,任黎沣也坐在对面的长椅上歇息。
就那么十分钟里,两人就安静地喘息调整呼吸,互相都没有说话,空气打了个死结,十分钟的留白足够让他们好好整理自己一团乱麻的思绪了。
即使呼吸已经平复下来,但任黎沣的心跳依旧紊乱,他快速地在脑海里回放了一下刚才的场景,略过爆炸、略过枪战、略过吊灯坠落的一刹那,他立即想起音箫含恨说的那些话。
有了这些头绪,任黎沣走过去将音箫拉了起来,却意外发现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无声抽泣的脸,任黎沣顿时慌了手脚。
“音箫,你说的那些,是真的?”
音箫抬起头,努力的瞪眼,努力和他对视。
“我刚刚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惊讶于音箫的笃定,任黎沣开始心慌:“你——有什么证据?”
音箫颤栗着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任黎沣。
那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照片,底片发黄,像素也不高,出乎意料的是一张生活照,背景是音箫小时候住的四合院的某层楼道,从照相者的角度可以看见后面四五楼层的大致图景,应该是在三楼的东屋或者南屋,背后的顶楼有一个很显眼的大钟,那是他们院里独有的。
照片的正中间是两个小孩站直了对镜头微笑,大概是哪两个邻居小伙伴,照片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等下,两个小孩右侧大概五十米处的楼道口,有一个陌生的人影,正侧身上楼,那身影,那露出的侧脸——音箫第一眼看到照片的时候,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句话: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那是她天天见到的人啊,不仅是生活的同一个屋檐下,甚至在夜里也会出现在她梦里的人啊!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自己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是那一刻,音箫多么痛恨自己第一眼就这么精准地确认了他的身份!
“我翻过你的出勤记录,上面明确记载了大火那天你的目标任务,就是西兰镇陈东元,而你也确实在现场出现过。”
音箫的声音隐忍而哽咽,脖子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任黎沣心中不安达到顶峰,他当然能认出照片中的人是他自己。
又听到音箫说翻过他的出勤记录,那种可怕的情绪几乎瞬间吞没了他,大脑有几分钟的空白,任黎沣忽然起身,急切地说道:“给我五分钟我去确认一下,你——你在这等我。”
任黎沣大步走出公园,脚下生风一般,穿过一条小道在主街上找到了电话亭,他几乎是亟不可待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阿南!
你现在在夜鹰吗……你去查一下我的出勤记录……对很急现在就去……你翻一下1972年6月26日那天我的记录……我等着……你给我完整的念一遍——你确定了,再大声念一遍——”
于是电话亭周围一米都能听见从话筒传来的,毛毛刺刺的声音:“1972年6月26日,上海西兰镇东巷四合院,陈东元,文件,完成。”
音箫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如死灰。
她很难不以最坏的打算去揣测他和任黎沣最初的相遇,如果真的是任黎沣杀了她的父母,如果是真的——到现在为止音箫还在假设,即使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她也不肯立下判断,为什么偏偏是任黎沣?如果任黎沣不杀许音箫的父母,许音箫就不会遇见任黎沣。
如果不遇见任黎沣,她又怎么会爱上他?多么心酸的因果关系,音箫越想越难过,她不知道该不该后悔刚才在屋里的行为,如果一切真如现实所指,那她已经失去为父母报仇的唯一机会了。
在那样的环境下她都没能杀了任黎沣,以后更不可能了,这个不可能不是因为别的,是来源于她自己,音箫从心底知道,她压根就没有对任黎沣开枪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