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都要信,哪个却也不敢全信。
风云变幻局势诡谲,城中各方势力角逐,谁都不敢对谁真正交心。
秦家防备着帝王和太子,正如帝王和太子防备着秦家一样。
三日后秦昭仪落葬,丧仪果然十分风光。
灵柩由朱雀门抬出宫城,一路行至城西的奉安太庙。
柩车之后,皇帝特命秦家老少跟随以尽哀思。
宫中大监口口声声说是“圣人心念昭仪,施恩秦家”
。
然而秦缪随车一路哀哭至奉安太庙,冬末时分满身大汗,稽颡之后几难起身,着实遭了一通大罪。
而几乎与那丧仪同时,秦家埋守在城南乱葬岗的家丁等来了一队太子的近卫,眼睁睁着一卷竹席被草草埋在一株垂柳树下。
家丁不敢耽误,立刻将那竹席送回秦家。
秦老淑人坐守家中,见那轻飘飘的、诡异的一卷竹席,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亲手将卷席一点一点地展开来。
内室昏暗,秦缪做梦也没想到那竹席之内,竟会是一个半尺来长未成形的胎儿。
小小的身躯青紫交加,清晰的血管肉眼可见,蜷缩着的小手和小脚上长着长长的指甲。
秦缪脑海中仿若钟声轰地一声,膝弯一软,险些惊得跪下。
秦老淑人却还把持得住,脸上只是些微有些波澜,细细将那胎儿查许久,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太子所言不假。”
至此,秦宝林失踪的风波,在沸沸扬扬数日之后,由一场盛大的丧礼落下了帷幕。
皇帝相信了秦氏自尽的说辞,秦家和陈家一言未发,而初春到临,当城南的玉兰终于成片之时,宫中早已恢复平静,仿佛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位行事张扬样貌明艳的秦家少女。
皇后孕相越发沉重,因体力不济,宫中诸多事宜皆放开手不理。
与此同时,年轻的皇帝有了新宠。
初初入宫的沈采女承蒙帝宠,已被连升数级擢至婕妤,与琅琊王氏出身的王昭容分庭抗礼。
风平浪静四年有余的后宫,暗潮汹涌,终于逐渐有了剑拔弩张的态势。
太子妃裴安素再一次送来亲手缝制的春衫。
这一次,四个沉甸甸的楠木箱子满载金银,已丝毫不加掩饰,径直送入东宫中。
皇后撒手不理事的数月间,沈王两位新宠嫔妃拼命在宫中安插眼线和人手的时候,一向低调的小太子也在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宫中的地盘。
数月时间,东宫已经大变模样。
原本空空荡荡的游廊,如今摆放了一面紫檀嵌石大插屏。
一尊半人高的白玉鱼缸,端正放在太子房的窗外。
而原本房中的那张黄花梨方桌,如今已换成了一张紫檀案。
略微令人奇怪的却是,太子那分外大气的桌案上,偏偏放了一架折枝花卉的绣屏,半透明的纱屏上花团锦簇,小巧玲珑分外可。
这屏风一便是女子所用。
东宫内侍之间早有传言,说这屏风为太子妃裴安素亲手所绣,是太子心之物,自来不许人碰。
传闻愈盛,便又有内侍添油加醋,不消数日,阖宫皆知太子对太子妃的尊崇优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