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军大帐内,盘腿坐在桌案后的大都护师俊彦静静地看着自己对面跪坐着的章破虏,他不说话,大帐内两侧同样跪坐着的几个安北军将领也都看着章破虏。
良久,师俊彦敲了敲桌案,问道:
“就这么不想在老夫军中任职?”
“回大都护,卑下不敢,只是卑下年岁上来了,不复当年,不想尸位其上,免得日后平白害了军中袍泽。”
章破虏虽然是跪坐,但是上身挺直,只是声音却让人觉着憔悴很多。
师俊彦听见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一笑,周围几个将校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师俊彦止住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抬起右手指了指下首的几个将校说道:
“在座的都是老兄弟,你问问他们谁信你的鬼话”
下首众将笑得更加放肆起来,不时有人嘲讽这个他们中曾经的悍将两句。
过了一会,师俊彦敲了敲桌子,压下了众将的笑声,然后说道:
“章老六,我知道你三十七载未曾归乡,也知道你自从捡到这个便宜儿子便生了退意,可我偏偏放不得你。”
“都护,这是为何,既知我已生退意,何不放我离去。”
师俊彦慢慢收起了挂在脸上的笑容,缓缓说道:
“有些事,我不能说,说了也说不清。
从陛下改元隆庆不过三年,云州、秦州、沧州就乱象频生,现在放你回去是害了你。
且我手下战将本就不多,陛下这几年偏偏就调走了年富力强的都尉校尉足足十九人,却不补足缺口。
本来也想再培养几个年轻的,就让你们这些老兄弟再将养几年就找个由头给你们在各州府谋个好差事送回去,现在不成了,草原六部近来频频与南陈暗通款曲,六部已经复叛两部,其余四部也蠢蠢欲动,只能依靠你们了。”
师俊彦这些话并不是只对章破虏说的,而是对整个大帐内所有将校说的。
而这些将校都如同章破虏一样,满脸沟壑纵横,看上去垂垂老矣,这些特征都是戍边十数年才会有的。
也就在此时,章破虏才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被提拔上来充任一军都尉,原因也很简单,众人在关内时都是出了名的游侠儿,浪荡子,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只有他章老六命好,捡了个给他养老的儿子,算是有个后了。
“你那个儿子,送来我中军卫队担任执戟,跟着文长史学几年,就别再冲锋在前了,省得你担惊受怕。”
“谢都护,儿子不知礼数,来了难免冲撞上官,还是让他跟着我吧,再尽心教两年,到时候都护如果还要他,我一定把他送来。”
“你啊,总是想那么多,也罢,上阵父子兵。
速速回去整备右虞候军吧,等两部集结完还有几日,想必也够了。”
“诺!”
章破虏站起身抱拳应声,然后在大帐众将复杂的目光中退了出去。
“都护,章老六这样子能成吗?”
一名将校看向师俊彦问道
“当年在老夫亲兵中,你们几个哪个有他勤奋好学,现在还不都是一军都尉。”
师俊彦冷冷地看了一眼发问的将校,说道,
师俊彦并不敢保证已有退意的章破虏是不是能充任一军将主,但是时间不等人,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培养一批年轻的将校了,想到那封从皇宫中来的密诏,他不禁握紧了拳头,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道:
“你们也知道章老六惯会藏拙,还有几日,且看看他还是不是当年的章破虏。”
说罢,师俊彦便挥了挥手,帐中众将校会意,纷纷起身抱拳离去,不一会,偌大的中军大帐中就只剩下师俊彦一人,他站起身,背着手走到大帐门口,回头看去,安北军的飞虎旗张牙舞爪,似乎要噬人心魄。
师俊彦自言自语道:
“戍边十载无人问,挥刀相向天下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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