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一年七月十五日,北平。
光微亮,东城北锣鼓巷的一个四合院里就有了动静。
顾铁云掀起被子从炕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放在炕头的座钟,还好自己没有睡过头。
顾铁云当警察才一个月,被老警们使唤着走街串巷的,每忙个不停。
昨晚巡夜到下半夜,今儿一早还要准时去派出所点卯,睡觉做梦的时候都在提醒自己不能耽睡误事。
草草在炕边的水盆里捞了把冷水洗了把脸,顾铁云套上警服,系上了绑腿,拎起警棍,打开自己住的东厢房的门快步跑了出去。
走到院里的时候,顾铁云看到妹妹住的西厢房里的灯也亮了,刚想隔着窗户和妹妹招呼一声,西厢房的门吱扭一声打开,一个留着短发清婉秀丽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个脸盆从屋里走了出来。
顾铁云一愣,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妹妹顾铁蕾。
刚想开口问,女人身后传出一连串脚步声,顾铁蕾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睡眼惺忪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哥,这么早你就要出门儿啊?”
顾铁蕾打着哈欠,又抱着身前的女人道,“这是方菲,我学校的同学,她在我们家住几。”
方菲欠了欠身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抱歉刚才吓着您了,我叫方菲,方地圆的方,菲是是非分明的非上面加个草盖。”
顾铁云不知怎的,居然有些手足无措,他匆忙向方菲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拉开院门往外跑。
听到身后顾铁蕾在屋里又喊了起来,“方菲,你也太贤惠了,什么时候起来的?都做了早点啊。”
顾铁云身子顿了顿,听到自己的肚子里一阵咕噜声,却不好意思再折回头去,于是加快脚步向外走。
脚刚落到门口台阶上,听见方菲在身后轻声喊了句,“顾警官,这早点您带着路上吃。”
顾铁云转过头,看见方菲手里举着一个手帕,里面放了三个热气腾腾的窝头。
顾铁云注意到方菲头顶的一个蓝色发卡,不知为什么,他的脸有些红了,飞快地从方菲手里接过手帕,也忘了声谢,就向门外跑了出去。
慌慌张张跑了几十步,回头看到家门口没有人跟出来,顾铁云才这长舒了口气,手里的窝头已经被捏碎成渣,他浑不在意,将窝头碎渣几口就塞进嘴里,嘴里哼起调,心情不出的爽快。
晨曦中北平城今好像有些不同,原本肃穆的清冷中多了一些暖意,夏到了。
顾铁云任职的派出所原是一个土地庙,荒废多年后在民国二年,也就是一九一二年在京师警察厅设立后被征用为北锣鼓巷派出所。
二十几年过去了,北平城来来往往不知换了多少任主人,但是派出所还是依旧在那里,只是原本破旧的土地庙更加破旧了,只有庙门口的写着派出所名字的木牌看似崭新。
顾铁云低着头走进派出所大门,正好和迎面走出来的老警金二炮撞个满怀。
金二炮倒退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的牙粉撒了一地。
金二炮刚想瞪起眼睛开口骂街,一看到是顾铁云气就下去了一大半。
顾铁云急忙上前扶住金二炮,嘴里不迭声道歉,“金爷对不住,我只顾着别迟到的事儿,没看着您儿出门。”
金二炮摆摆手,“您客气了,昨儿局长过来视察,我才知道原来您是北京大学的大学生啊。
您,这要往前几十年去,就您这身份可是子门生翰林院里的人物。
不是我,您这前程可是不可限量,保不齐儿明年这时候,我要给您敬礼了,到时候您要再撞我个跟头,可值得我在四九城儿吹上半年呢。”
顾铁云给金二炮得更加窘了,也不知道该些什么,看到时间还早,急忙和金二炮道,“金爷,您稍等会儿,我给您去前面买包牙粉去,麻利儿就回来。”
金二炮一把拉住顾铁云的胳膊,摇着头道,“时间差不离儿了,胡所长已经到了,我们所被急调到大栅栏有紧急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