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完就想去看主子表情,意图能看出些答案来,未料对方像是不太清楚或又是不太在意,如往常一般,拿出由鹿泽妥善保管的几样香料点燃,等确定青白的烟气一缕一缕以缥缈耐看的方式逸出符合自己心意的香气时,才有空分了个眼神给自己。
“与你何干?”
这……鹿泽身为下属,自然什么都得照料打理,灵玑道长是主子亲自带回的,按理属于客人,更别说人家还是他们暂住的这家道观的主人,他要什么都不管不干,那可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联想到周子至此人平时的嘴毒程度,鹿泽忍不住多问了句:“可是您说了些什么?”
周子至饮完手中温热的香茶,这会却是看都不想看对方,只听他慢悠悠道:“与我何干?”
鹿泽严重怀疑自家主子莫不是待在道观,便从道长那学了些玄门的东西,如今才能说出如此玄之又玄的话。
可惜鹿泽并不知道这四个字后是什么。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魇住灵玑的,非他,非萧氏,乃是她自己的障,故妙门在己在心;外人难解,故与你无干;他也难救,故与我无干。
周子至对道教经典接触不深,却隐隐的与之相得宜,果然是有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请主子吩咐。”
鹿泽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以为灵玑道长会有什么不同,看来在主子心里……
周子至抬起头来,先看着愈下愈大的雨幕,一双丹凤眼,端的是是眼中明亮,柔一点看人时,如中秋之月,白露凋华,眼中波光潋滟,生气时不怒自威,流星扫尾,即便半垂着眼也会生出无限的凌冽与压迫感。
他看你,会叫你觉得妩媚多情,不看你,便是一派森冷无情。
深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他放下茶杯,眼里只容得下门外的风雨。
“有客来了,备茶吧。”
老道士的脚步声在这一贯的风声雨声中很好辨认,对方来的直白,甚至没有稍稍的掩盖,让人拿不准这是根本不会武,还是武功早已臻至化境。
不过周子至倒是很清楚,这位无名观的现任观主属于前者。
玄门之中有派系,观中各弟子之间主修的事物也有不同,老道士昔年游走四方,见过同一师父带出的徒弟,有的善斫琴,有的善书法,有的善厨艺,有的善制香,一观的弟子拉出去可能从出生到入土,甚至最后丧葬上的吹拉弹唱都能给你包办了。
性命双修,诸项皆精。
有句话说得好,除了生孩子不会,剩下的你全都得会,当然正一派除外。
正自身,助他人,这是大道,小道众生无数,他们修行,就是为了回归大道,最后得道飞升。
可惜老道士注定不能飞升。
至于灵玑……在他没腻之前,他不会让她飞升。
“善信。”
借着门口的灯火,老道士的身影总算在这黑夜里清晰,她拱手作揖,随后自然地解下身上的蓑衣,“贫道打扰了。”
屋子外头有挂钩,蓑衣被挂在上头,滴答滴答,打湿了一片。
周子至尽管戴着帷帽,仍摆出十分虚伪的笑,以不欢迎的心态装出十分欢迎。
二人隔着纱帘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无声中已经算是交锋一回,老道士浑不似从前没皮没脸的模样,她在雨夜前来,衣着仍旧板正严实。
“还请善信让贫道先见过我那顽劣徒儿。”
周子至睨了眼鹿泽,后者立刻引路。
灵玑仍是昏沉沉,眉头几欲并作一排,老道士了解萧氏的事给徒弟落了阴影,可并未想到有这般严重。
事情发生后,有关萧氏的一切都封锁得很厉害,她有心去打听,想先得个完整明白的前因后果再告诉,本是不想影响的好心,结果还是办了坏事。
暴雨已至,雨水瓢泼一般倾灌,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回去已是不可能,老道士心底连叹好几回,这才撑着手起身,回去外间。
“贫道有事请教善信。”
周子至还在原处坐着,他食指搭在红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着。
“不知善信对桃江萧氏有何了解?”
男人到此才真心实意地笑了,他想,无名道观这一趟,属实来得货真价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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