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单薄木板床支撑不住刘羡阳的重量,从中断成两半,高大少年一屁股坐在地面上。
陈平安蹲在地上,双头按住脑袋,唉声叹气,有些头疼。
刘羡阳挠挠头,站起身,也没什么愧疚言语,只是轻轻踹了一脚陈平安,咧嘴笑道:“行了,不就一张破床嘛,我今来,就是给你带一个大的好消息,怎么都比你这破床值钱!”
陈平安抬起头。
刘羡阳得意洋洋道:“我家阮师傅出了镇后,在南边那条溪边上,突然就要挖几口井,原先人手不够,需要喊人帮忙,我就随口提了提你,有个矮冬瓜,气力还凑合。
阮师傅也答应了,让你这两就自己过去。”
陈平安猛然起身,正要道一声谢。
刘羡阳抬起一只手掌,“打住打住!
大恩不言谢!
记在心里就好!”
陈平安龇牙咧嘴。
刘羡阳环顾四周,墙角斜放着一根鱼竿,窗口躺着一副弹弓,墙壁上挂着木弓,高大少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住没开口。
他大步跨过门槛,靴子明显故意绕过了那些符纸的灰烬。
陈平安看着那个高大背影。
刘羡阳突然转过身,面对门槛内的陈平安,高大少年一坐腰,脚不离地,直冲数步后,重重挥出一拳,然后收拳挺腰,大声笑道:“阮师傅私底下跟我,这拳法我只需要练一年,就能打死人!”
刘羡阳似乎觉得犹不过瘾,做了个稀奇古怪的踢腿动作,笑道:“这叫好腿必入裆,踢死闷倒驴!”
最后刘羡阳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胸膛,趾高气昂道:“阮师傅传授我拳法的时候,我有些想法心得,便与他了闲话,比如我对姚老头制瓷的独门绝学‘跳-刀’的感悟,阮师傅夸我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
以后你只管跟着我混,少不了你吃香的喝辣的!”
刘羡阳眼角余光瞥见那隔壁丫鬟已经进了屋子,便一下子没了扮演英雄好汉的兴致,
对陈平安随口道:“对了,方才我经过老槐树的时候,那边多了个自称‘书人’的老头儿,正在那边摆弄摊子,还他积攒了一肚子的奇人趣事,要跟咱们念叨念叨,你有空可以去瞅瞅。”
陈平安点零头。
刘羡阳大踏步离开泥瓶巷。
关于这位独来独往的桀骜少年,镇流传诸多法,但是少年喜欢自称祖上是带兵打仗的将军,所以他家才会有那件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宝甲。
是宝甲,陈平安亲眼看过一次,其实模样丑陋,既像是人身上的瘊子,也像是老树的疤结。
不过刘羡阳的同龄人,可不这么,只讲刘羡阳的祖辈,是个逃兵,是逃到了镇这边,给人做了上门女婿,运气好才躲过官府追捕。
得板上钉钉,好似亲眼见过刘羡阳的祖辈如何逃离战场,又如何一路颠沛流离到了这座镇。
陈平安想了想,蹲在门槛旁边,低头吹散那些灰烬。
宋集薪不知何时站在院墙那边,身边跟着婢女稚圭,他喊道:“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去槐树那边耍?”
陈平安抬起头,“不去了。”
宋集薪扯了扯嘴角,“没意思。”
他转头对自家丫鬟笑道:“稚圭,咱们走!
去给你买一整个将军肚子罐的桃花粉。”
她羞赧道:“的蛐蛐罐就够了。”
宋集薪双手负后,昂首挺胸,大步前行,“我宋家人,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如何能够家子气,岂非有辱家风?!”
陈平安坐在门槛上,揉了揉额头,这个宋集薪,其实不那些怪话胡话的时候,给人感觉并不差,但是比如这种时候,刘羡阳在场的话,就一定会他很想朝宋集薪的后脑勺,一板砖敲下去。
陈平安斜靠着屋门,想着明的光景,多半会像今,后的光景,则会像明,如此反复,于是他陈平安这辈子就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直到最后跟姚老头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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