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咬,腔调沉下来,将淮北方言说得浑然天成。
毛飞瑜当然知道,方才在片场,是下马威。
但此刻,他不想把话戳破。
这样的黎枝,有一股韧劲儿。
对这个世界心知肚明,却依然我行我素,哪怕踽踽独行。
像悬崖缝里倔强开的花儿,争阳光,抢地盘,管你疾风还是恶雨,姑娘我就要把花开美了。
毛飞瑜捏着两粒核桃在手心,忽然就这么笑了。
几十遍的倒腾,黎枝吐了核桃去漱口时,血丝乍隐乍现。
她洗了把脸出来,元气满满道:“可以了!”
剧组却临时来了通知,说下午暴雨,这场戏暂时取消。
北城也跟着变了天色,下午四点不到,云层厚重下压,高架桥上车尾灯渐亮,串出了流动的灯带。
宋彦城刚从会议上下来,站在落地窗边,神态平平。
季左走进来汇报工作,末了,提醒说:“您大哥那边,在查黎小姐的资料。”
意料之中,宋彦城并不放在心上。
往亲密了说,是女友,是女伴。
往通俗里讲,又不结婚,在她身上拿不住什么把柄。
宋彦城也不怕他查到什么,黎枝的资料干干净净,过去更是乏善可陈。
季左思虑片刻,说:“黎小姐是在拍戏?宋总,万一她事业更上一层楼了呢?”
那俩人的关系就是进退两难了。
黎枝应该不会牺牲前程,对外公开。
但宋锐尧和关红雨,显然也不会就此放过。
宋彦城扯平心头这团麻纱,不去想。
而是忽然问:“六年前……”
季左不明所以,“什么?”
宋彦城摇了摇头,“下班吧。”
季左手上还有点事,晚半小时才去车库取车。
边走边想,忽然记起宋彦城那句没说完的“六年前”
。
六年前,季左从斯坦福工商管理系毕业,初入职场,成为宋彦城的行政秘书。
算起来,宋彦城还比他小一岁,年纪轻轻,神态疏离,做事老成。
六年前,宋彦城周旋于宋家各长辈、集团各董事之间,随叫随到,做小伏低,毫无威信可言。
哦,对了。
六年前的宋彦城,性格虽阴鸷冷傲,但奇妙的是,他十分热衷公益。
那时候,季左也是偶然才现,宋彦城是很多慈善机构的志愿者,以他个人之名,捐钱献力不是小数,并且相当低调。
他是一个矛盾体。
怎么形容呢,像烈日里山旮旯里的冰块,倔强着不肯消融。
也像寒风里的白杨树,树干笔直,野蛮生长。
正因如此,宋彦城身上有一种反差感。
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却也教人无法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