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提起被子,捂住了脸,对自己可能死不成了,感到难堪和心怀愧疚。
她先前确实觉得自己要不成了,一口气在胸口震荡,忽上忽下地飘摇,致使她每说一句话都要缓上一缓,生怕吐得太用力,三魂七魄随那口气一块儿跑了。
她很怕,怕自己就此要蹲在小小的牌位上,当“先皇后”
了。
九死一生,很少有人体会过那种可怕。
两天两夜间,她行走在一根细细的弦丝上,两侧是万仞的高山,底下是不见底的深渊。
她不能停下,停下脚底就打晃,她只有不断前行,不断保持平衡,才能保证不会掉落下去。
可那一线生途好像永远走不到彼岸,她一刻不停地循光向前,走到精疲力尽,她想这辈子大概就要完了,要永远困在这上不及天下不着地的地方了。
到这个时候,满心都是她的呆霸王,她不知有多想念他。
不想爹娘家人,不想无边富贵,单只是想他。
后来天上刮了好大一阵风,把她吹落下来,她不断下降,像要砸进地心里去似的。
猛地落地,四肢百骸都碎了,她气息奄奄,料想自己命不久矣,必须抓住仅剩的时间,把该交代的后事都交代了。
在晕厥前,阿玛的生死就一直悬在她心上,没有一个做儿女的愿意父亲身异处。
如果无病无灾,她没法子向太皇太后求情,因为她是皇后,要识大体,至多在闺阁里和丈夫撒娇哀求,不能跑到慈宁宫去干涉朝政。
可后来到了这个地步,都快要死的人了,便顾不得那许多了。
她知道将死之人有满足愿望的特权,这个时候不说,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可皇帝觉得她是成心骗了他,要死要活的,完全是在捉弄他。
他真的有点生气了,瞪着红红的眼,问她良心会不会痛。
嘤鸣不答,过了很久才说:“一点都不痛。
我问您,您是愿意虚惊一场,还是愿意……愿意我真的死了,再当一回鳏夫?”
皇帝的脸拉得老长,自己拿手掖了掖眼睛,到底无可奈何说:“朕宁愿虚惊一场,宁愿为你白掉眼泪,也不愿意你死。”
说着上来搂住她,把脸埋进她肩头柔软的细缎里,无限后怕地嗫嚅,“朕连以后怎么和你合葬都想好了,那两个昼夜,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嘤鸣揽着他的脊背说知道,“是我对不住您了,我也没想到,病势这么凶险,我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交代。
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到黄泉路上也不能甘心啊……我怎么甘心呢,留你一个人在人世间,叫那些女人没完没了地觊觎你……”
她是哭着说的,一点儿没有弄虚作假的成分,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真的,想到她大婚才三个月的丈夫,过上一年半载又要立别的女人当皇后,她就心如刀割,嫉妒得狂。
皇帝捧着她的脸说:“你死了,朕这辈子都不会再立后了,你放心吧。”
她听了甚是欣慰,“皇后可以不册立,但牌子还是得翻的。
您是皇帝,子嗣绵延很要紧,多得几个皇子,往后也好择贤,把这江山传续下去。”
皇帝知道她又在装模作样假大度,便略作思量,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牌子朕会翻的,但一定保证不对任何女人动情,一辈子只记着你一个人。”
她那双半开半阖略显无神的眼睛,这刻忽然睁得溜圆,惊讶地看了他半天,最后说:“你们爷们儿,真叫人信不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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