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下人说起他和贾赦,竟是在可怜他?贾政怎么都忘不了那下人说的话,“二爷便是再得老爷太太喜欢,大爷才是嫡长子呢,以后这荣国府,到底还是要交到大爷手上的,二爷啊,能得个三四成就已经不错了!”
直如一个晴天霹雳,当时就贾政震傻了。
彼时贾政也有十岁,已经懂得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家荣国府,乃是四国八公之一,有开国功勋的人家,父亲贾代善在朝中名声显赫,母亲也是侯爵人家出身,家中仆妇如云,金银如山,便是这天子脚下,除去皇室宗亲,自家也是名声响当当的,一流的豪门。
而这样的家族,最后,竟是会由他那完全不被重视的大哥继承?自己只能拿到一点点?
贾政当时还不信,急冲冲回去问贾母,结果却叫他失望了,贾母避而不答不说,反而怒极之下,把那两个嚼舌根的下人全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全家拉出去卖了。
贾政当时就知道,怕是他听到的都是真的。
果然,后面他旁敲侧击的再打听一番,可不就是这样。
时下嫡长子继承家业,那礼法规定的,便是他比贾赦能力强出百倍,更得长辈欢心,只消前头还有贾赦这么个长兄在,这一辈子,荣国府就轮不到他来继承。
贾政不甘心,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怜悯的大哥,不被人重视的大哥,要靠着他说情才能在贾母面前讨个好脸色的大哥,最后,却会压自己一头。
不要认为小孩子就不懂事。
身在大家族,贾政早就知道什么是利益得失了。
自那时候起,贾政就誓,他会让所有人知道,他贾政,比贾赦优秀一百一千倍,荣国府交到贾赦手里,只会败光了祖宗家业,他贾赦,连自己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认真读书,敬重父亲,孝顺母亲,他广交好友,恪守礼仪……京城里谁都知道,荣国府二爷谦谦君子,大爷却是个不学无术的。
一切,本来都很顺利的。
贾代善贾母都不喜欢贾赦,张氏娘家倒了不能给她任何助益,一个贾瑚占着嫡长孙的名头却跟他爹一个德行,不学无术,连贾珠的零星半点都及不上!
贾政当时是多解气啊,你贾赦及不上我,你儿子也及不上我儿子,却偏偏你们父子强占了最该由我们二房父子继承的家业,活该你们被贾代善贾母不放在眼里!
贾赦越倒霉,贾政就越注意自己的形象,一力想要让所有看到他身上的优点——他绝对、绝对不允许,让任何在他身上挑出半点错来!
然后,就在他春风得意,想着该怎样进一步,彻底除掉眼中钉的时候,意外生了。
贾瑚摔下假山,非但没有死,反而跟开窍了一般,读书越来越顺畅。
张氏难产,最后却母子平安,张家出了孝,死了个张二爷,张四爷倒被外放到了好地方手握实权,便是张家大爷如今的靖远侯,听说身子竟也没有再恶化,精神比以前好了许多。
甚至连往日吃酒听戏玩女人、京城有名的废物贾赦,也跟转了性子一般,每日里兴致勃勃地教儿子功课,连去外头吃酒都不去了。
然后,就变成他倒霉了。
银红的事,王氏小产的事,贾珠拜师被拒的事,还有,他落榜的事!
贾政恨死了贾瑚,要不是他一直一直拿着曾飒的文章来打击他,消磨他的自信心,他未必就会落榜。
什么勉强才能中试!
贾政都知道了,曾飒那名次,都都在前三十呢。
可笑他当时,真以为曾飒的水平不好,见到自己比他略略差些,便慌了手脚,一心开始谋算要是真落榜了该怎么办,倒把复习功课也落了下来,身子也受了累,考试时,根本是云里雾里,半点考试的感觉都找不到。
唯一能叫贾政安慰一些的,就是在他一番精心的安排下,总算贾代善贾母对他没有失望,不但没有苛责他,待他反而比以前更好了,这才叫他稍稍放下了心。
谁知没几日,很快就出现了下人在背后嚼舌根的事,今儿出门散心,却听到了他自以为是朋友的在背后这般诋毁他!
以后,他还有什么脸出去应酬交际?
贾政想到以后会受到的耻辱,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差点没昏过去。
饶是这般坚持,他为了讨好贾代善贾母,故意弄病了的身体在这一刺激下,也是一阵阵的难受,直叫他难受的连脊梁骨都痛了。